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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     嚴沁

  「因為她與眾不同,而且你愛她。」她一針見血的。

  他呆怔一下,慢慢說:「我愛她嗎?我已分不清楚。」

  「你這次受傷難道不是因為心情惡劣?」她笑。

  「沒有那麼嚴重,我還為情所困呢!」他強打哈哈。「我只是運氣不好,時間沒配合得準確。」

  「正是為情所困,心神恍惚。」她打趣。

  他不知道聽見沒有,怔怔的發一陣呆。

  「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知不知道我受了傷?」他自言自語。

  「全世界的中國人都知道你受傷,她怎能例外?」心穎注視著他臉上的神情。

  「她——不知道怎麼想?」他還是自問。

  「為什麼不去問問她?」她說。

  他一震,彷彿醒了。

  「什麼?問她?我為什麼要問她?我們已經說清楚了,以後各不相關,她安心去做日本人的太太,我們——我們不會再相見。」他大聲說。

  「你就忍心讓她去做日本人的太太?」她笑著問。

  「大澤英雄——不是普通日本人。」他不自然的。

  「有什麼不同,日本人就是日本人,你在電影裡打倒過無數的日本人,怎麼在現實生活中卻敗在日本人手下?」心穎是故意這麼說吧?

  杜非脹紅了臉,又氣又激動的。

  「什麼敗!我根本——也沒有爭。」他說真話。

  「為什麼不爭?你不愛她?」心穎問。

  「我——不知道,我說過不知道,」他歎一口氣。「四年前的往事令我內疚,我覺得——有些內疚。」

  「內疚?不是愛?」她叫起來,很不以為然的。

  他詫異的看她一眼,越發不瞭解女孩子了。心穎明明對他有意,怎麼又——又拚命的幫起倩予來,如果他和倩予和好如初,心穎豈不是落空了?失望了?心穎——哎!他是不瞭解女孩子。

  「我分不出來,」他歎口氣。「是我書念得太少,所以,很多事都分辨不出好歹,也看不清黑白,更不知輕重,我——做錯了很多事,弄糟了很多事,也得罪了不少人,我——唉!所以我想擺脫一切,再去唸書。」

  「歸根究底還是為了倩予。」她笑。

  「也不能這麼講,心穎,你——也是好朋友。」他透一口氣。講出她只是「好朋友」之後,心裡舒服多了。

  他已經表示了心穎和倩予是不同的,不是嗎?

  「我是好朋友,士廉也是好朋友,」她笑。她聰明,她自然能瞭解一切。「但倩予是青梅竹馬的戀人。」

  「不要講得這麼肉麻,好不好?」他笑。

  「這是事實,有什麼好肉麻的?」她說。

  「她就快是大澤英雄的太太了。」他歎息。

  「搶她回來。」她想也不想的說。

  「搶——」他苦笑。「我根本沒有機會。」

  「不要妄自菲薄嘛!」她說:「我知道倩予對你仍有感情,至少比對大澤深厚。」

  「我不相信——有什麼根據?」他說。眼中竟閃看一抹好生動、好亮的光芒。

  「我會證明給你看,你肯不肯去把倩予搶回來?快回答我。」心穎頑皮的。

  「我——說實話,沒有信心。」他歎口氣。

  「我會給你信心,快回答我。」她叫。

  「不要拿我開玩笑了,好不好?」他搖搖頭。「我是個受傷的病人啊!」

  「完全不像杜非,你那種小霸王似的霸道呢?婆婆媽媽得像個老太婆。」她大笑。「我講真話,誰拿你開玩笑啊!」

  杜非顯然受不了心穎的嘲弄,變了臉,一言不發的靠在床上,也不看她。

  「怎麼?生氣了?」心穎笑。

  「我想睡覺,把我的床放低些。」他冷著聲音。

  「不想聽倩予的事了?」她促狹的。

  「我不是給人消遣的。」他扳著臉說。

  「好吧!你睡覺,」她過去搖低了他的床,讓他平躺在床上。「只是——大前天被你趕走的特別護士林小姐所說的事——不知是否真的?」

  他看她一眼,勉強忍住,把頭轉開。

  「林小姐說——前天晚上,她去洗手間前後大概不過十分鐘而已,可是似乎——發生了一點事。」她一邊說,一邊偷偷的注視他的反應。

  他是豎起耳朵在聽,她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呢?林小姐又說不清楚。」停一停,她又說「彷彿在門邊撞到一個人,那個人是她所不認得的——又似乎——」

  她不說了,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他本來還忍得住,閉緊眼睛在生悶氣。漸漸的,臉也脹紅了,脖子也粗了,呼吸也急促了——突然之間,他大吼一聲。

  「說下去,說話一半是什麼意思?」他咬牙切齒的。「你最可惡,分明——分明——」

  「我分明什麼?」她心平氣和的。「怎麼?你不是要睡覺嗎?我只是在對自己說話。」

  「潘心穎,總有一天我會宰了你。」他臉上青筋直冒。「你快說,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想知道?」她臉色變得非常認真、非常嚴肅、非常鄭重的。 「當然,」杜非起伏的胸膛似乎要爆炸了一般。「你快說,那天晚上誰來過了?誰?」

  「其實你根本已經知道,何必問我?」心穎說:「倩予來過了,掩著面哭著離開的。」

  杜非呆住了,倩予來過是個大震動,而且還哭了——倩予為他流淚?是嗎?是嗎?

  「在她來之前,我請求過她,請她來看看你,陪陪你,她不肯,但是——後來她自己來了,」心穎輕歎一聲。「想來她內心充滿了矛盾。」

  「她——她真的來過了?還流淚?」他喃喃自語。

  「是真的,」她斬釘截鐵的說:「林小姐當時立刻打電話給我,我趕去倩予家,她正下計程車,我清楚的看見,她哭過,而且哭得非常傷心。」

  「那——那——心穎,我——」他像在絕望中突然抓到一塊浮木,茫然失措以為還在夢中。

  「這是不是足以加強你的信心?」心穎微笑。

  他怔怔的凝望她半晌,突然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心穎。」

  她顯然受到巨大的震盪,好半天才說:「我們是老朋友兼好朋友,不是嗎?」

  杜非的眼圈兒紅了,不是因為倩予來過,而是——心穎的友誼,心穎無條件付出的感情——他感覺到了,可是他無能為力,他只有抱歉,他心中只有倩予。不論倩予回不回頭。原不原諒他,有心穎這樣的——怎麼講?紅顏知己?是吧,就是紅顏知己,他冰冷的心漸漸溫暖了。

  「是,我們是老朋友兼好朋友,」他激動的聲音也變大了。「最好的朋友。」

  「不要再說什麼,夠了,」心穎是灑脫的女孩子,若他再說下去,她怕會受不了。「我們——心照不宣。」

  「你怎麼不是個男孩子呢?」他感歎。「你說的——像我們圈子裡的義氣兒女。」

  「別想說動我,我不會拍戲的,」她哈哈大笑。「九月份我一定要去美國,唸書的計劃不變。」

  「曾經——變過嗎?」他問。

  她吃了一驚,立刻搖頭。

  「不,從來不曾變過,」她用力搖頭。「我再不唸書,士廉永遠不會原諒我。」

  杜非望著她笑了,她實在是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子,只是——一開始就有個倩予,一開始就有的。

  「現在——我該怎麼辦?」他問。

  「搶回倩予,」她想也不想的說:「那麼優秀的中華女兒,總不能就嫁到日本做個小媳婦。」

  「我行嗎?」他很沒有信心。

  「絕對行,你是杜非,獨一無二的杜非,你忘了嗎?」她大聲說:「你是杜非啊!」

  「但是——」

  「但是什麼?你不去是你沒種,倩予——也會恨你一輩子。」她叫。眼圈兒也紅了。「那個日本人——不行,倩予無論如何不能嫁給小日本人。」

  「是大澤英雄。」他說。

  「什麼好聽、有氣魄的名字都沒用,他是日本人,」她叫。「我不能忍受倩予嫁給日本人。」

  杜非考慮一下,終於點點頭。

  「好,反正——反正我在倩予前面已是個小丑,多出一次糗又如何?」他自嘲的。

  「你不是小丑,這次——也不會出糗,」心穎的信心是無與倫比的。「我保證。」

  「你憑什麼——這樣自信?」他問。

  心穎臉上的神色變了,她看來非常矛盾,最後,她咬咬牙,用力點一點頭。

  「我當然有理由,」她說。那神色——嚴肅得有點可怕,彷彿是宣佈世界大戰一樣。

  「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不,我是說你可能想像不到。」

  「什麼事?」他突然有點心怯,因為心穎的神色。「如果為難的話,你就別告訴我好了。」

  「我考慮了好久、矛盾了好久,到現在我還不知道該不該說,」她歎一口氣。「但是不說——我怕自己一輩子不安心,你——有權知道的。」

  「心穎——」杜非不自覺的挺直了上半身,忘了胸前折斷了的肋骨疼痛。

  「倩予——有個女兒,今年三歲,叫任百合。」她說,她終於說了,她終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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