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還要什麼照顧?互相照顧不就行了?」母親笑。「是不是士廉——」
門鈴在響,倩予跳起來去開門。
「不要亂說話,媽,人家來了。」她說。
門開處,果然是士廉兄妹。
心穎一進門就要找百合,拿著一盒糖晃呀晃的。
「百合,看看誰來了?給你帶巧克力啦!」心穎叫。「是不是和阿姨在捉迷藏?」
「百合去上幼兒班,還沒回來。」倩予說:「你們是來找我還是找百合的?」
「兩個都找。」心穎看士廉一眼。「我找百合,哥哥找情予,這可行了吧!」
母親在一邊笑瞇瞇的。
從小她就喜歡士廉,這才是好男孩,這才是好丈夫嘛!
「伯母,近來身體好嗎?」士廉有點臉紅,轉開話題.
「很好、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不放心。」母親看了女兒倩予一眼,說:「這孩子——傻呼呼的。」
「伯母,你放心,倩予絕對不傻,她對任何事都有分寸的。」心穎賣口乖。
「真有分寸才好。」母親搖搖頭。「你們真出去吃她那什麼——紅油耳絲?」
「是啊!說好了倩予請客的,」心穎吱吱喳喳的。「她做空姐,跑的地方多,賺的錢也多,不敲她一記竹槓會良心不安的。」
「我寧願你良心不安算了,」倩予笑。「走吧。」
「現在走?百合呢?我還沒見到百合呢!」心穎嚷。
「下一次吧!」母親笑。「百合回家要午睡,跟你們出去是個小包裹,還是你們先走吧!」
「下一次,什麼時候。」
心穎就是喜歡百合,賴著就是不肯走。
「明天,明天我還在台北,我帶百合去你那兒,讓百合跟你玩一天。」倩予笑。
「說定了啊,不許黃牛,明天見不到百合,我可來找你要人的。」心穎半真半假的。
三人笑著離開家,坐計程車到芷囿,他們要吃紅油耳絲的那一家餐館。
「昨天晚上打電話找不到你。」心穎忽然說。在計程車上。
「昨夜——哦!跟一個同事出去了。」倩予淡淡的笑。「找我有事?」
「不是我找,是士廉,」心穎指一指前座的士廉。「他知道你前天下午就回來。」
「前天中午就到家了,遠途飛行之後很累,睡了二十四小時。」倩予搖搖頭。
「你真能睡,二十四小時,人都會腫。」心穎伸舌頭。
「這是我的職業,累也沒辦法。」倩予笑。「我也不是每一次都飛長途,所以也沒關係。」
「後天去哪裡?」心穎不肯停下來。
「日本。」倩予優雅的掠一掠頭髮。「東京、大阪,然後再飛漢城。」
「在漢城住一晚?」前面的士廉開口了。
「是啊!如果再跟飛機回來就吃不消了,大多數我們是八小時一班,除非中間不停留。」倩予說。
「這樣的生活,豈不像吉普賽人?」士廉說:「你習慣這麼不安定嗎?」
「流浪也有流浪的樂趣。」倩予笑。「你雖然這四年在一個地方,但身在異國,不也是流浪 嗎?」
「說得也是,此身如奇。」士廉頗為感歎。
「看你們說什麼?」心穎在一邊大笑。「又是吉普賽、又是流浪,又是此身如寄,老天,多大了呢?這麼多感歎。」
「你喜歡說什麼?我陪你說。」
倩予拍拍心穎。
「說——」心穎眼珠兒一轉。「說杜非。」
倩予皺皺眉,發現前面的士廉似乎也移動了一下。
「為什麼說他?」她反問。
「杜非說碰見你,是不是真的?還碰見你那個日本飛機師男朋友。」心穎說。
「是,我們碰見過,他——就是銀幕上那個明星。」倩予說的很淡。
「他——會在芷園等我們,」士廉透一口氣。「他堅持要這麼做,我們拗不過他。」
沉默了幾秒鐘,倩予不著痕跡的說:「那麼,就讓他在那兒好了,」她微微一笑。「讓我們有機會見見大明星也好。」
大明星杜非,這可是倩予的真心話?
走進嘉新大廈的地下室,芷園的迎賓小姐已然笑著迎上來,非常的溫婉可人——當然是職業性的。
「定了位嗎?」小姐問。
「是,姓潘的定的。」士廉說。
「啊!是,是,」小姐臉上的笑容加深,加濃了。「杜非先生已經在等你們,請跟我來。」
士廉迅速瞥倩予一眼,見她神情平靜安詳,毫無異狀,他才安心些。
他們沒有要求單獨房間,但卻被安置在貴賓廳,當然是因為杜非的關係,他們明白。
在貴賓廳門邊,倩予已一眼看見了杜非坐在那兒眼巴巴的望著門,眼光是浮動的,不肯定的,他——擔心倩予不肯來,是吧?
「我們來了。」心穎大聲說,大步走進去,她的動作是誇張的,她好心的想分散大家對倩予的注意力。
一看見倩予,杜非的笑容就浮上來,那浮動的眼光也凝聚起來,變得有點兒——吊兒郎當。
「你們自然要來,否則我能白等嗎?」杜非笑。「嗨,倩予,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倩予淡淡的笑。
「坐、坐。」杜非像是主人一樣。「大澤英雄呢?怎麼沒有一起來?」
「他跟飛機回日本了。」倩予大方坦然的,然後轉向士廉,輕聲說:「大澤是我同事,很好的朋友。」
「名字取得真好,大澤英雄,很有氣派。」心穎笑。「只聽名字已有三分好感。」
「誰說不是,有梁山好漢的感覺。」杜非有點嬉皮笑臉。「那像我杜非,非則不是也,永遠做錯事。」幾個人都被他逗笑了,他是很能給人帶來歡樂的。
「日本人對取名字非常講究,尤其是出自大家的,」倩予很熟悉的說:「又或者是娛樂圈的,好像有個女的叫岡田可愛,有個很紅的男明星叫竹脅無我,都是很好的例子,不像我們娛樂圈的,怎麼俗怎麼來。」
「又在說我杜非?」杜非抗議了。
「不是說你。」倩予全無尷尬的搖頭。「你的名字不俗,我是指一些——哎!不說,不可背後批評人。」
「這是美德哦!」心穎笑。「這次見到倩予,真的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不要講這些好不好?我們叫菜。」杜非打斷他們的話,他可是心虛。
「你有事?你下午還要拍戲?」士廉問。
「拍什麼戲。」杜非還是口沒遮攔的。「難得一天和你們在一起,天皇老子來了也不拍。」
「能不能文雅一點?杜非。」心穎坐在他旁邊。
「我文雅不起來,叫我文雅不如殺了我更好,」杜非毫不真誠的。「我這是爛泥敷不上壁。」
「一下子又這麼謙虛了,你是我們的首席武俠巨星打呢!」心穎笑。
「唬觀眾的,」他毫不介意的。「我杜非是什麼料,你們還不比我更清楚?」
「不要貶低自己,」很少講話的士廉出聲了。「你有你的長處、優點,至少我們中間只有你能當明星,而且出人頭地。」
「不是說過了嗎?狗屎運,」杜非哈哈笑。「如果沒這點狗屎運,我今天還在——在——」
「在什麼?」心穎忍不住追問。
「在個地下賭場當巡場的,」他也不以為憾。「我以為一輩子就這麼過了。」
士廉和倩予很快交換一個眼色,他們相信杜非所說的是真話,只是,那是他們不能想像的一種地方。
「你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巡場?」士廉正色問。「什麼叫巡場?」
「就是把風的打手,有人來生事,我們出面;有人欠債不還,我們出面追,我做了半年,」杜非聳聳肩,還是一臉的無所謂。「我不去那種地方該去哪兒?無一技之長,又被官校趕出來,而且——那兒能賺不少錢。」
「你當了大明星,那些人不來煩你?」心穎關心的問。她聽說一腳踏進那種地方就一輩子難抽身了。
「敢煩我?」他瞪一瞪眼睛。「是朋友、兄弟的,我提他們一把;否則,他們走不近我五尺之內。」
「不要講得像00七一樣。」心穎大笑。「你們拍武打片也不過靠特技而已。」
「是特技,可是也不要小看我的身手。」杜非搖晃一下他那肌肉結實的手臂。
「真能打?」心穎問。
「有機會表演給你看。」杜非誇張的。「不是蓋的,等閒之輩,三兩個不是我的對手。」
菜送上來,他們開始進餐。
像剛才的情形一樣,總是杜非和心穎請的話多,士廉和倩予都很沉默。
「倩予,」突然杜非轉問她。「說說你的近況好不好?或者這四年來的情形?」
他的神情並不認真,很隨便的問起一個普通朋友似的。
「我?很簡單,補習了兩年英文、日文之後考上日航,每個月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在國外,回到家裡就是休息,就是這樣。」倩予淡淡的說。
「和大澤英雄的約會呢?」杜非笑。
「我的男朋友不只他一個,他是同事,常常同班飛機,所以比較接近而已。」倩予輕描淡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