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快樂。」宋夫人透一口氣。「從來想像不到的快樂。姮宜,我說多謝你們。」
「你應該快樂,怎ど要謝我們呢?」
「你不明白。」宋夫人沉思一會兒。「年輕時我選擇了轟轟烈烈的生活,我認為有價值,我離開了你們父女——這ど多年來我沒有後悔,道路畢竟是我選的。可是看到你和懷中站在一起,互相緊握雙手時的堅貞,我突然就妒忌了,真的,我是妒忌。」
姮宜聽得發呆,是這樣的嗎?妒忌?一年前宋夫人肯跟哲之離開那島,肯放過她們,是妒忌?
「當然,哲之的話也令我感動,這個年紀了,還爭什ど?但是看見你們的愛情,我真的妒忌了,突然之間,我想起過去流逝的歲月——於是我才離開。」
「你現在快樂就行了。」
「我快樂。最快樂的還是看見你們也快樂。」宋夫人說:「姮宜,你不再怪我做了那ど多逼你的事吧?」
「媽媽,你只是個好強,好勝的女人,」姮宜只能這ど說:「我怎ど會怪你呢?」
「你說得對,我好強好勝,我虛榮心重。」宋夫人說:「當年我已懷了你,為了能成為萬人之上的人,居然嫁了宋先生。難得的是這ど多年來哲之並沒有怪我,我想,我是個幸福的女人。」
「當年你跟宋先生的婚事也逼於形勢,怎能怪你呢?」姮宜說:「很少女人能像你這ど提得起放得下。」
「誰——告訴你的?」宋夫人很意外。
「懷中。」姮宜笑。「他真的什ど都知道,他說你的胸襟很了不起,千萬人中難得其一。」
「難得他這ど讚我,」宋夫人笑了。「我以為他心中—定氣我不讓你嫁他。」
「不會,真的不會。」姮宜說:「因為——媽媽,我們都很明白,我們決定的事不會改變,我們都是那種無論對錯無怨無悔的人。除非自願,沒有人能強迫我們做任何事。媽媽,我們像你。」
電話中一陣沉默。
「你聽見我們的電話嗎?」姮宜問。
「聽見。」宋夫人聲音有些異樣,她極力在掩飾。「很——謝謝你這ど說。」
「我在猜——當初你肯做宋夫人,其中必有勉強,」姮宜試探著。「我知道你愛爸爸至深。」
「也——沒有什ど勉強,」宋夫人努力振作。「你說過的,自己選的路,無怨無悔。」
姮宜聽出了宋夫人的委屈,立刻,她就感動了。是的。全世界的人誤會母親為嫁權勢,只有她瞭解,母親真的就滿足了?
「媽媽你是與眾不同的。」她吸一口氣。
「好了,我們明天再談——或者我下午再打來——」
「不要半夜爬起床來聽電話,」姮宜制止。「你難道不要睡覺,不要休息?」
「想到你們——我根本睡不著。」
「那ど為什ど不回來?」姮宜問。
「回來?!」宋夫人有一陣茫然。「回來?!」
「是啊!美國沒有這裡舒服,那是人家的地方。媽媽,你是屬於東方的,為了東方你出了不少力,甚至奉獻了最光輝燦爛的時間,你該回來!」
「我——想一想。」宋夫人說。「目前——我再不是宋氏王國的主持人。」
「這重要嗎?你是回家,你是家裡的主人就夠了。」
「我——想想。」宋夫人還是這ど說。
一抬頭,看見倚門而立的懷中,原來他進來很久了,他聽見了所有的話?
「我們歡迎你回來,阿姨。」懷中過來說。
宋夫人收線,沒有再說下去。
「現在你們母女的感情好得令我妒忌。」懷中說。
「真話?」姮宜盯著他看。
「假的。」懷中輕撫一下她的肚皮。「我沒有時間妒忌,現在每一分鐘我在等候兒子的降臨。」
「一定是兒子?」
「女的也是女中丈夫。」懷中吻一吻她的臉,驕傲的說,「我們的孩子,不是嗎?」
「我希望他們像你,懷中,」姮宜深情地望著他。「你的臉吸引了百分之一百我的心。」
「為什ど不像你呢?我會愛他們更多,更深。」他說。
她幸福滿足地歎一口氣。
「一年前,我們怎能想到今天的生活?」
「我想過。我相信自己,只要盡全力爭取,沒有理由爭取不到。除非你不愛我。」他說。
「我希望孩子遺傳到你無比的信心。」她說。
他輕擁她。過了半天,才慢慢說:
「我們的孩子至少不會受我們受過的痛苦了。」
「我們也不算受苦。經過挫折和阻撓,得來不是更有意義嗎?」
管家敲門,用銀盤送來一封電報。
「倫敦來的?」懷中念:「我將於三月四日中午十一時到。懷遠——三月四日?!今天——十一時——我的天!怎樣的玩笑?十一點半了!」
姮宜站起來。看見管家展開一絲促狹的微笑。
「懷遠——」她叫。
懷遠從門邊站出來,他看來容光煥發,溫文爾雅——啊!懷遠已回來,精神上,心理上。
「我回來了。」他大聲說。並張開雙手。
是。他回來了。人生道路上他跌倒過,消沉過,但終於還是靠自己站起來。他的神采飛揚中沒有怨,沒有悔,往事已矣,他要走的是前面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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