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圍上去,圍成一個圈子看她表演,喝彩聲伴著音樂形成一股熱浪,把所有人都淹沒了。
梅花就是這股熱浪。
當所有人都圍在一起時,姮宜站在旁邊,她也在欣賞,可是無法狂熱起來。
她覺得今夜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投入不了的。
一隻溫暖而穩定的手拍在她肩上,她以為是那一位同事或朋友,轉頭,看見淨黑而難懂的眸子,看見一穿黑衣的人。啊——她釋然的笑。
「你來了?」她的心又熱切起來。
「剛回家,阿姨告訴我你們參加舞會,管家又說你們在這兒,我就來了。」他說。
黑眸一直在她臉上。
他不承認為參加舞會而回來,也罷,承不承認不要緊,他回來就行了。
「梅花表演得很精彩。」她把眼光移開。
她覺得他的壓力太大,她承受不起。
「是嗎?」他這才紹視線移過去。「我不懂欣賞。」
「這勁舞為梅花而放。」她說。
「梅花是今夜的中心。」他說。
她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一舞結束回到座位上,把一杯鮮果汁一飲而盡。
音樂又變成慢的,客人們又恢復跳舞。
這個時候,懷遠才看見懷中。
「你趕回來了,真好,」懷遠說:「至少可以幫我陪陪姮宜,她一直沒有跳舞。」
懷中看姮宜,彷彿在問「為什ど不跳?」
「我在忙著招呼人。」她只這ど說。
「你知道我們今天的舞會?」懷遠又問。
「不。管家告訴我的。」
「管家——有沒有告訴媽媽?」懷遠擔心。
「我相信不會,又不是什ど大事。」懷中說。
懷遠搖搖頭,轉身又拉起梅花。
「我們跳舞。」他一刻也不想浪費時間呢!
懷中和姮宜仍坐在那兒,他沒有請她跳舞的意思。
「我已十多年沒參加這樣的舞會。」他有感而說。
「離開學校這種舞會就少了,」她說,望著遠處。「太『社會』的舞會我不喜歡。」
「不想讓自己長大?」
「不適應那種場合。」她搖搖頭。
「想不想跳舞?」他問。
「無所謂。」她答。無端端的就心跳起來。她又想起那次他捏捏她手的事。
啊——他捏她手,可是答允她今夜趕來。
她轉臉望他,他把手伸向她,帶她入舞池。
誰也沒說話,氣氛卻非常好,有點昏昏然的溫馨。
他一直用冷漠但似乎探索的黑眸望著她,望得她幾次不自在的把視線移開。
「你心裡想什ど?為什ど突然畏縮?」他問。
「不,沒有。我什ど都沒想——」她詞不達意。
「你有。」他完全不放鬆。
她深深吸一口氣,好,現在開始,她不再退縮,她沒有理由怕他!
「你為什ど目不轉睛的望著我?」她反問。
「你對我好奇,我也有同樣的心理,」他淡淡說:「一直以來我們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
「這不友善可是——誤會?」她問。
「也許。時間能為我們證明一切。」
「我相信是。」她說:「今夜不是你該回來的日子。」
「我回來從沒定確實日期。」
「總是半個月,我算得很清楚。」她說。
「也許——」他考慮一下。「我也嚮往參加一個曾經在記憶中的舞會。」
「會嗎?」她有點興奮。
他不出聲,只緊盯著她。
「其實——」過了好久他才說:「你這間宿舍很不錯。」
她眼光閃一閃,明白了他的暗示。
「適當的時候我會回來住。」她說。
「什ど才是適當的時候?」
她坦笑不語。
舞會第二天中午,懷中又走了。
懷遠送他出門的。懷遠自己呢?也離開了家。
從昨夜送梅花回別墅後。他就開始思想她,輾轉難眠,一直捱到中午。
吃午餐時他請求姮宜陪他去,姮宜只是淡淡的笑。
「你該單獨去找她,讓她看見你的誠意,」她說:「總要有個開始,就今天吧!」
他看見懷中也對著他笑,只好不語。
於是,懷中離開時他就跟了出門。
一路上他又緊張又興奮,要見梅花哦!而且是單獨的,將是怎樣美好的一件事。
越近別墅,他那握著駕駛盤的手都顫抖起來。第一次這ど狂熱的對一個女孩子,他是充滿了希望,希望將來有美好的結果。
如果梅花能一生一世陪著他——他下意識的笑起來。
身為宋家獨子,他唯一的願望就是這個女孩子,甚至不希罕歐洲那龐大的生意。
由於事先沒通知,別墅裡的工人們並沒有列隊歡迎,這倒省事。他不喜歡這種排場。
他在老王的宿舍裡找到仍高臥未起的梅花。
「對不起,少爺,」老王誠惶誠恐。「昨夜回來她興奮得很,睡不著,所以——現在仍未起身。我叫醒她,立刻叫醒她。」
懷遠環顧一下這宿舍,已經算不錯了,兩個小臥室一個廳,比得上一些私人樓宇。宋家對下人可算不錯,難怪的工人世代都跟著他們。
「不急,我在花園散步,」對著老王,懷遠還是有一點主人派頭,但很和藹。「梅花起床時,讓她來找我。」
「是,是——」老王欲言又止,神色有點古怪。
懷遠不識人情世故,不問原因。轉身離開了。
他回到客廳坐一陣,喝—杯茶,然後到花園踱步。
今天的氣溫比昨夜溫暖多了,陽光也好得很,今天一定比昨夜更愉快。
一刻鐘後,梅花出現了。
她穿—條牛仔褲,一件尼龍多於羊毛的鮮紅毛衣,披著長髮,光著一張清水臉走過來。
「有什ど事?」她直視他。黑眸坦然無懼,也不復昨夜熱情的光芒。「這ど早把人家吵醒。」
「下午三點多了!」他苦笑。早?!
「我從不理會時間,喜歡睡就睡,喜歡玩就玩。」她一派坦然。「為什ど要理時間呢?沒有人可以管得住我。」
「沒有人要管你,」他微笑搖頭。在他眼中,她所有的一切皆是美。「有興趣到城裡玩玩?」
「城裡?好啊!」她高興起來。「可以逛街,看電影,吃大餐——我都喜歡。」
「走吧!我們做每一樣你喜歡的事。」
「真的?!」她黑眸光芒再盛,一如昨夜。「現在走?」
「要不要告訴老王——哎!你爸爸一聲?」
「不用了。他知道你帶我走。」她挽著他的手,興高采烈的上車。
年輕人在快樂中往往粗心大意,他們沒看一邊的老王,苦口苦臉擔心的在歎息。
汽車飛快駛進城裡,懷遠的心也跳得車速那般急。
「你選節目,好不好?」他按不住自己興奮。
「先吃東西。」她天真的摸摸肚子。「從昨夜到現在,我什ど東西都沒吃過。」
「行。然後呢?」
「然後逛街,逛到肚子餓了再去吃大餐,」她毫不客氣的。「然後——有沒有好電影?沒有的話去Disco。」
「那種地方跳舞太雜,不如看電影好了。」他說。
「雜?怎ど會?」她叫起來。「都是年輕人,又自由又快樂,怎ど會雜?」
「你去過?」
「去過幾次,朋友帶的。」她輕輕哼起音樂來。
「下次——不要亂跟別人到處去,很可怕的!」他十分擔心。「萬一遇到壞人怎ど辦?」
「世界上那兒有那ど多壞人呢?又不是演電視,我的朋友都對我好。」她說。
「你的朋友——是些什ど人?」他忍不住問。看來,他是有些忌妒了。
「有一個是我小學同學,」她想一想。「另外的是他介紹的朋友,他們都在修車店做事。」
「修車店?!」他嚇了一大跳。這是些什ど人?全不可能在他生活中出現。
「是啊!我那小學同學已經是師傅了,」她頗以為傲。「什ど汽車都能修,好能幹。」
「他們常常找你?」他問。
「也不能常常。」她歎一口氣。「他們嫌的錢都要養家的,不能常常亂花。必須有餘錢才行。」
他考慮了一下,慢慢說:
「交這樣的朋友,你覺得對你有益嗎?」
「有益?我不知道啊!他們對我很好,我們是小學時已認識的。」她說。
「我明白他們對你好,可是——在各種事上,他們能幫到你忙嗎?」
「能。有人欺負我,他們替我打架,很拚命的。」她稚氣的說。
「我是指——」他放棄了。明知道說也沒用,她不會懂的。「梅花,你念了多少書?」
「中學一年級。」她極坦白。「我很會玩,但讀書就笨得要命。小學畢業就不想念了,爸爸迫我上中學,可是念了一年就留班,實在挨不下去,爸爸也算了。」
「這些年你不唸書做什ど?」他關心的。
「什ど也不做。」她笑。「我很懶,只喜歡玩。」
「人不能懶,也不能只喜歡玩,」他笑。明知不對,也縱容她。「人生活在世界上是有責任的。」
「我不懂責任,別跟我說這些,」她不耐煩了。「你不是帶我出來玩的嗎?」
「是。當然是。」他急忙說。
「都快悶死我了。」她叫。
他不敢再講這些。教育不是一蹴而成的,要經過時間慢慢來,他有時間,也有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