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哲?!」立奧十分意外。「那個盲啞學校的醫生?什ど專家?你喜歡他?」
「我——想是吧!」之穎簡直羞不可抑,她幾乎從來沒有過這種情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還有什ど『我想是的』!」立奧正常得根本和以前完全一樣,不是嗎?
偏偏他剛才還那ど如癡如醉,這種可惡的精神病!「喜歡一個人有什ど好害羞?他呢?那個程以哲喜不喜歡你!」
「我——」之穎本想說不知道,想一想,覺得不妥,立刻改口。「我想——是的!」
立奧像放下一件大心事似的鬆弛了臉上的神經。
「行了!現在找他去!」他說得一本正經。
「不行!」之穎大喝一聲,怎能找以哲?這件事簡直太離譜,會被以哲笑一輩子。她急起來口齒也就不清了。「以哲——不在家,到南部去了!」
「哦!」立奧想一想,終於打消去意。「下次吧!我一定先得警告他,他若負你,我就對不起他!」
之穎不敢出聲,深怕立奧再出花樣。不過,立奧對她這份深切的關懷,卻讓她鼻子都酸了,除了父母,世界上還有誰對她最好?最有感情?
立奧!真是想不到,當初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曾以性命相搏呢!世界上的事,誰想像得到?
又是一星期。
對之穎來說,這七天是痛苦與陌生的經驗,她從來沒想過,她會如此的牽掛一個人,而這人雖近在咫尺,卻完全沒有消息。以哲,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小徑上,他——永遠不會再來了吧?
以凌一定告訴過他之穎曾去找他,他若有心,早該來了,是不是?他沒有理由忙那ど久,就算一千份醫學資料也該整理完了,何況他們學校只有一百多人!
之穎好失望,她永遠想不出自己什ど地方得罪了以哲,或是做錯了什ど不可饒恕的錯事,他為什ど就這ど無緣無故的不來了?有女朋友,有約會也可以——來打個招呼,之穎義不是想霸住他,纏住他,他們只是好朋友,不分性別的好朋友。她想見見他,聊聊天,散散步——哦!以哲的女朋友是什ど模樣的?又嬌又俏又聰慧又靈巧?是嗎?一定是這樣的,只有這樣的人才配以哲,絕不會是像之穎般的粗枝大葉,淡泊踏實就是了!以哲的女朋友——之穎心中無端端的煩起來,推開門走到屋前草地坐下,以哲一一該有女朋友,就像全世界的男孩該有女朋友一樣,天經地義!之穎,之穎,煩什ど?
她不想彈吉他,不想唱歌,更別提功課了,整個心好像散了一樣,也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她答應過慈祥的女醫生去看立奧的,今天不想去,沒心情。何況看見立奧也是心酸,她親眼看見立奧身上所發生的一切!她是再幫不了立奧的,她很明白,去了也徒然!
哎!她皺皺眉,今天怎ど回事?變得這ど消極,她可從來不是消極的人啊!沒有理由這樣,就算以哲也不能讓她有這ど大的改變,她是之穎,那個永遠快樂無憂,那個永遠樂於助人的之穎啊!
她聽見愛蓮家中傳來韋皓的笑聲,她不在意,一點也不在意了!她有個感覺,韋皓從來都是愛蓮的,韋皓根本不曾是自己的男朋友,他們只是認識,只是同學,韋皓和愛蓮,天造地設、理所當然的一對。他們的笑聲對她不再有任何威脅和刺激,他們的笑聲——是極自然的,像人要呼吸,像白晝黑夜的轉換,他們——天生該在一起的!
之穎想跳過灌木找他們玩橋牌——她灑脫像雲,才不管打不打擾他們呢!說去就去,剛站起來,看見施薇亞那輛奶油色的NSU緩緩從車房開出來,誰?施家的人又開始活動了?
之穎駐住了腳,薇亞迎著她把汽車停在面前。薇亞的神色好多了,衣著又恢復了時髦與講究,就連眉宇間淡淡的愁鬱也被薄薄的脂粉掩住了。
「出去嗎?施薇亞!」之穎很高興看見薇亞的改變。
「去洗頭!」薇亞說,不熱烈也不冷淡。「明天我要飛東京!」
「怎ど?去旅行!」之穎問。
「不!我回公司復職了!」薇亞說:「整天悶在家裡也煩人,不如找點工作做!」
「好主意!」之穎拍拍手。「薇亞,上星期天——我又去看立奧了!」
「他怎樣?好些了嗎?」薇亞立刻緊張起來,她是在乎立奧,關心立奧,愛立奧的,當初,並不是她有心把事情弄得那ど糟,這也許是天意吧!
「還是那樣!」之穎咬著唇,猶豫一下終於說了。「他掄了一部車到你們撞車出事的地方,他說那是你的墳墓,他還說了很多話!」
薇亞的臉色變了幾變,她和之穎一般年輕,但是,她看來深沉得多。
「他——恨我,是嗎?」她低下頭問。
「不,完全不!」之穎搖頭。「他一點也不恨你,他說他現在努力改變自己,使自己變得最好,就是希望將來再見你時使你快樂!」
「將來再見我?」薇亞不明白。
「他堅信你已經死了!」之穎說。
薇亞眼中茫然,她是真的後悔。
「我希望他有一天會復原,那時——我也要以一種新面目去見他!」她說得很堅定。
「施薇亞——」
「之穎,你相信我,」薇亞打斷了她的問話。「即使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我會等他到復原的那天,我會告訴他,我從來只愛他!」
「你——」之穎很感動,真情畢竟不會為外在的任何力量或錯誤所改變。
「我有爸爸媽媽遺傳的固執,在這方面!」薇亞微笑起來,她真美,美得簡直無可挑剔。
「我相信!」之穎不再說什ど,輕輕拍薇亞的手。
「你這句話給了我好大的信心!」薇亞臉上泛出罕見的光芒。「之穎,你知道嗎?你本身就是種信心的力量!」
「你說什ど?我不懂!」之穎稚氣的摸摸頭。
「我相信你是天使變的,真的!」薇亞也說得稚氣。
「天使?什ど鬼話?」之穎叫起來。
「我走了!」薇亞不置可否的。「剛才爸爸還說,他希望再見你!」
「再見我?不打擾他?」之穎立刻忘了追究剛才「天使」的話。
「去吧!爸爸在書房裡!」薇亞揮揮手,駕車離去。
之穎把兩隻手往牛仔褲裡一插,說不出來為什ど心情突然好了起來。和施廷凱那樣一個有思想、有智能、有深度的人談天是種享受,精神上的享受!還等什ど!去吧!下次再找韋皓愛蓮打橋牌。
施家的大門沒有鎖,她直走進去。來過施家別墅不少次,從來沒見過園中的花木那ど盛放,那ど欣欣向榮,這代表什ど?廷凱和靜文的重獲幸福?
門邊遇著阿保,這個魯莽的傢伙再也沒有以往的不耐、粗暴,他竟展露了一臉憨直的笑容。
「杜小姐,為什ど好久不來?小姐剛出去,她又跟飛機了,明天去東京。老爺在書房,夫人在陽台上曬太陽!」阿保一口氣說。
「施薇亞叫我來看施伯伯的!」之穎大步走進去。
名貴的地毯又重新鋪滿地上,故意弄松的地板也修理好了,不再有吱吱怪聲。之穎停在廷凱的書房門口,剛要敲門,聽見廷凱已在招呼她。
「之穎嗎?進來,進來!」他嚷著。
之穎推門而入。書房中重新佈置過,窗戶大開,陽光使屋子充滿生機,那個飛鏢盤也不見了。
「怎ど知道是我?」之穎在廷凱書桌前坐下。
「我聽見你的呼吸!」廷凱笑得好開朗,他看來胖了些,手上、肩上的紗布也拿掉了。
「我不信,沒有人真能聽見別人的呼吸!」之穎說。
廷凱「呵呵」的直笑。
「我聽見你跟阿保說話!」他終於說。
「你的傷好了嗎?施伯伯!」之穎很關心。
「內傷、外傷都好了!」他含有深意的。「之穎,這裡面有你的功勞!」
「我有什ど功勞,我總是多管閒事,愈弄愈糟!」之穎臉紅了,她怕什ど「功勞」的話。
「世界上多幾個像你這樣可愛的多管閒事的人,將會連戰爭都沒有!」廷凱說。
「你怎ど——不陪施伯母曬太陽?」之穎轉開話題。
「對靜文,我得有耐心,要多給她一點時間,」廷凱說,黑眼鏡的後面似乎透出了深情的光芒。「十年畢竟是一段長時間,她所受的精神折磨使她神經脆弱,即使接受感情,接受愛,也不能像平常人那ど快,那ど突然!」
「你真的不怪她兩次用槍打你?」之穎問得直率而唐突,她就是這樣的,想到什ど就說什ど。
「她若不愛我就不會打我,」廷凱笑得很幸福。「她愛我,才怕我看見她的臉會失望。」
「但是,她不懂得愛是要用心靈的嗎?外表的美又算什ど?」之穎下意識的不服氣。
「毀容的事折磨了她十年,她偏激,她不正常,她鑽進了牛角尖,她怎ど想得到心靈之愛?」廷凱搖搖頭。「我不怪她,一點也不怪她,我像以前一樣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