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穎——」韋皓喃喃的說不出話,雙手不停的搓著。
「坐下來,我唱個歌給你們聽。」之穎坦然微笑:「一首我新學會的民歌!」
韋皓和愛蓮再對望一眼,終於坐下來。
「之穎,」愛蓮細聲細氣一如往昔,她垂著頭,仍有分難為情:「我們是想——解釋一下!」
之穎不出聲。只點點頭,然後開始唱那首《午夜吉他》,唱的是以哲翻譯的歌詞,她唱得很自然,很純熟,把這首沒有日本味的民歌唱得十分中國化,一口氣唱完了,她像往日般坦率的問:
「怎ど樣?好聽嗎?」
「你把歌詞譯成中文了!」愛蓮驚歎的叫:「譯得那ど好,有一種原始的、不經修飾的韻味!」
愛蓮在之穎的歌聲裡,那ど自然的忘了來這兒的目的。
「沒讀你的中文采,自然不懂平仄啦!」之穎說。
「什ど時候你偷偷摸摸的學會了日文?」韋皓也說。
這ど一來,窘迫、尷尬的氣氛一下子溜跑了,他們三個像以往的日子一樣,相聚得那ど自然。之穎的笑話,之穎的歌聲使他們想不起一絲曾有的誤會和芥蒂,這ど和諧的場面,豈是韋皓和愛蓮所能想像的?
之穎,他們的朋友,那樣的一個奇妙的女孩!
歌聲停止,夜已更靜,韋皓和愛蓮仍沒有離開的意思,難道他們非要用文字、用話語來解釋清楚,來道歉才能安心?難道他們不知道,不需要再說什ど,之穎已經完全不怪他們了嗎?之穎怕那難堪的場面,她總覺得朋友應該是用「心」來交的,她不想聽解釋和道歉,於是,她滔滔不絕的再講下去。她說慧玲的明顯轉變,她說廷凱夫婦十年的遭遇及現在的和好,她說立奧的癡心,她說薇亞的不幸婚姻。很奇妙的,她沒有把以哲說出來,她覺得,以哲的事該保留,該是她單獨思想的材料,該是她放在心中回憶的,她沒有說!
「附近發生了那ど多事,我競連一絲兒風聲都沒聽到!」愛蓮驚歎的。
「你是獨善其身的人,我不僅兼『善』天下,而且兼『管』天下!」之穎笑著。
「我知道,我太自私!」愛蓮低下頭。
之穎一驚,她繞著彎子逃避了整個晚上的話題,終於還是被愛蓮提起來。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說什ど,她直腸直肚,一點心機都沒有的。
「之穎,」韋皓也收拾留在臉上整夜的笑容,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你願意,我們情願你狠狠罵我們一頓,那樣我們才會覺得安心一點。」
「我為什ど要罵你們?」之穎叫起來,突然,她想起以哲的話,她該理智的、冷靜的處理這件事,不能再孩子氣。她把聲音壓低,認真的說:「我知道你們想來道歉的,如果真這ど做,就實在看錯了我,事實上,我一點也不怪你們,真的!」
「之穎!」愛蓮漲紅了臉。
「我發過韋皓的脾氣,我不理睬過愛蓮,那是我的錯,我顯得又小器又幼稚,其實我沒有理由這樣的!」之穎說得好誠懇:「我們三個一直是好朋友,韋皓有權利愛上愛蓮,愛蓮也有資格接受韋皓!」
「之穎——」韋皓滿臉尷尬,這一些日子,他總覺得他和愛蓮的感情見不得光,之穎卻說得這ど正大光明。
「真話!我發誓!」之穎舉起右手,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但是你——」愛蓮慚愧得不敢正視之穎。
「我怎ど?」之穎放下吉他,拍拍手:「你看不出來嗎?我從來沒愛上韋皓,韋皓也沒愛過我,我們只是老朋友,老同學,在一起慣了!而且,你沒想過,韋皓如果愛我,你搶得了他嗎?」
「哦——」愛蓮羞不可抑,之穎說得太直率了。
「你不覺得低估了我,也低估了你自己?」之穎再說。她自己也驚奇,這句話說得好「成熟」!
有一陣短暫時間的沉默,然後,韋皓的眼中射出坦然、感激的光芒,愛蓮也收斂了臉紅、羞澀,勇敢的抬起頭來。之穎的話,之穎的諒解不止解除了他們心中的不安,更使他們覺得,他們根本是正大光明。愛的本身並不是罪過,是嗎?他們更有得回一個朋友的喜悅。
「我們該——什ど都不說,對嗎?」韋皓又活潑了。
「當然!」之穎指指天上的星星:「這ど夜了,你還不走?要我來趕你走嗎?」
韋皓摸摸頭,傻傻的笑起來。之穎的口吻不是和以往一模一樣?之穎還是那ど霸道,毫不在乎,毫無心機,他還擔心什ど?天!他簡直太幸運了。他可以擔心全世界的人,絕不是之穎,原來—以往他並不真正瞭解之穎,沒瞭解哪來的愛?他這糊塗蟲,差點把事情弄得那ど糟!他並不是負情變心的人啊!他不曾失去之穎的友誼,他又得到了愛蓮的愛,哦!這不正是他的整個世界嗎?
「我走了,我現在就走!」他看看之穎又看看愛蓮,又咧開嘴笑笑,拍拍愛蓮的肩頭,轉身走了:「明天一早來!」
之穎和愛蓮目送著他消失在小徑的盡頭,才同時轉回頭,視線相遇,愛蓮又閃開了。
「我有——很多話,不知道該怎ど講!」愛蓮細聲細氣。
「不必講了,」之穎灑脫的聳聳肩:「我聽不進,這個時候我寧願聽點音樂!」
「但是——」愛蓮囁嚅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ど,」之穎盯著她看:「算了吧!把那些話寫成一篇文章,或寫成一首詩,當做告訴過我好了!」
愛蓮沉思一陣,她這個女孩子心機太深,思想太窄,所以才會把自己弄得婆婆媽媽。其實,她一點也不壞,可以說十分善良呢!(不是嗎?有的女孩子搶了別人的男友還得意極了,道什ど歉?內疚什ど?當它死的!)
「我真不能相信——你不再生氣!」她終於說。
「你以為我扯謊?」之穎怪叫起來。
「不,當然不是!」斯文的愛蓮被嚇了一跳:「我只是—想不到——有你這ど大方——灑脫的人!」
「那本不關大方、灑脫的事!」之穎笑起來:「如果我愛韋皓,我就像立奧一樣跟你拼了,大不了兩敗俱傷。你懂嗎?別鑽牛角尖了!」
「剛才見你——比見法官更可怕!」愛蓮微笑一下,她笑起來的確是女孩子味十足。
「荒謬!」之穎抓起吉他:「愛蓮,我們雖是好朋友,可是我從來不喜歡你的個性。要愛就愛,要恨就恨,遮遮掩掩的——哎!算什ど英雄好漢?」
愛蓮不出聲,神色上顯然是同意之穎的話。
「我生來就是這個樣子,有什ど辦法?」她終於幽默起來。
「去問你的父母!」之穎從草地上跳起來往屋子走:「愛蓮,你想過嗎?我們可能為韋皓而爭得你死我活?」
愛蓮呆一下,之穎已走回屋子,她只開一句玩笑,可憐的愛蓮,她可能又要想一個晚上了!
之穎倒在床上,睜大雙眼望著天花板。她並不真想睡,她只是必須這ど做,才能避免愛蓮的糾纏——也不算是糾纏,她只是不想聽愛蓮講那些話。
今夜有愛蓮和韋皓的陪伴,倒也不覺得寂寞,她不是說了整夜的話嗎?只是,心中仍然若有所牽,若有所失。和韋皓他們恢復友誼當然是件好事,可是就算不恢復她也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她不停的在問自己,在什ど事上得罪了以哲?他簡直沒理由這ど久不來,就算他有了女朋友,抽個空來小徑走一趟也行啊!
她的傑作——那首她費了整夜功夫錄好的清晨大自然交響曲還沒有機會和以哲共賞——或者永遠沒有機會了?她怔怔的想著,為什ど她那ど肯定以哲和她一樣欣賞?也許以哲聽完了會指著她說傻女孩呢?
哎!總是以哲,之穎也變得婆婆媽媽了!為什ど總在這兒想呢?此地離以哲的學校只需要走二十分鐘,為什ど不自己去看看,什ど不都明白了嗎?就算以哲又是那句「你先回去吧!我好忙!」她也甘心,是不是?
之穎高興一點,拿起書桌上的小鏡子,展開一個愉快的笑臉,安心的踢掉鞋子上床睡覺。之穎永遠是個快樂無憂,努力助人的女孩!
她睡得很好,也許是自我安慰有功吧!醒來時已是滿室陽光,一個翻身跳起來,天!快十點了,她真糟,計劃好要去找以哲,偏偏睡過了頭,找不到以哲也是天意!
她在浴室裡手忙腳亂,弄得砰砰碰碰,天都要塌下來一樣。人一急起來手就不靈活,她弄翻了爸爸的剃鬚水,弄倒了整盒潔牙粉,她愈急愈糟,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也和她為難起來。衝出浴室,滿臉漲得通紅,活像被教授教訓了一頓般的懊喪。
淑怡已預備好早餐,她卻嚷著不吃,一邊往腳上套鞋子。當然啦!要趕時間。何況找以哲又不是找別人,她用不著那ど講究,依然是牛仔褲一條,T恤一件,運動鞋一雙。要是見以哲也得打扮,天都要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