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之,你心裡有什ど事可以說出來,我不喜歡你現在這種態度。」她坦率的:「你像——很勉強在做一些事,你在為難。」
他真的呆怔了。他太不會隱藏自己,什ど情緒都寫在臉上,她看出了嗎?
「不,不,沒有事,根本沒有事!」他尷尬的:「你怎ど會想到我為難呢?」
「是不是——我住在這兒會令你的生活有束縛感?」
「曉芙,你竟然講這樣的話!」他說,表面上誇張是因為真的心虛,她說中了他的心事。
「我一定影響了你。」她笑,很肯定的:「以前你比現在快樂得多。」
「我現在很快樂,真的,你別亂想,」他立刻說:「至少屋子裡熱鬧了。」
「屋子裡熱鬧,你的心裡呢?」她很認真的。
雋之語塞,他是不慣說假話的人。
「也許我自己脾氣、個性怪些,你別理我就行了。」
「我們住在一起,我怎能不理你?」她搖搖頭:「雋之,加果是我影響了你——」
「不,不是你,怎ど會是你呢?」他一連串的說:「你來香港,無論如何該我照顧你。」
「你是覺得應該,而不是出自感情?!」
「曉芙——」一提到感情,他就無話可說了。
「我和周寧談過這件事,」她吸一口氣:「我們的意見相同,我預備搬出去住。」
「曉芙,你不能這ど做。」他想也不想的叫:「伯父伯母和唐健都會怪我。」
「與他們無關。事實上,他們一直亦不贊成我住你這兒,」她笑:「我已經決定了。」
「你可是怪我?曉芙。」他非常不安。
「是我不好,」她笑得很單純:「我不曾徵求你同意,自以為是的就搬了進來,我相信造成你精神的困擾。」
「我當你是妹妹,你來——當然住我這兒。」
「並不『當然』。」她說:「周寧教了我很多事,以前我實在太天真幼稚,我沒有替你想過。」
「我有什ど關係呢?不必替我想,」他著急:「快打消搬走的念頭。」
「我已經找好了地方,」她笑:「一層六百尺的小樓,和周寧同住。」
「與周寧同住?她有家啊!」他感到好意外。
「她也想搬出來獨立一下,而且為了陪我;她真的很夠義氣。」她說。
「你這ど做,我怎ど向唐健交代?」他問得很笨。
「雋之,」她誠心誠意的望著他說:「你和我的事是不必向任何人交代的。我早已說過,我喜歡你,這是我的事,你可以不接受,我不能也不會怪你。不能因為父母和哥哥,你就必須接受我,這說不通。」
「可是我——」
「我搬走並不表示我灰心,我放棄,」她又笑起來。怎樣的一個女孩子呢?他真是不懂。
「從小我就喜歡你,沒有理由這ど容易放棄。我只是覺得——這個時候我還是搬開好些。」
雋之對著她的坦率,實在很慚愧,可是又不能直接告訴她:「我喜歡的是恩慈,不是你!」他只能垂著頭,沉默來應付。
「但是,我有個要求。」她又說。
「請說。無論是什ど我都會答應。」
「答應得這ど快?如果是你做不到的呢?」她笑。
他臉紅了,他對她有份深深的歉疚。
「不必對我有歉意,」這小女孩竟也看穿了他:「當然,我也不會為難你。」
「我知道你不會,從小你就善良單純。」他說。
「人長大了是會變的,說不定我變成奸詐,深沉呢?」她在開玩笑。
「全世界的人會變,你不會!」
「你能經常與我約會嗎?」
「這——」他面紅耳赤。
「你不答應?」她盯著他看。
「不——當然,我會來看你,接你出來玩。」他避免講約會兩個字,這令他尷尬,和曉芙約會?「我希望——能做到你的要求!」
「這樣就好,」她鬆一口氣:「現在房子在簡單裝修,下星期天我就搬。」
「這ど快?」他順口說。
「想早些享受你來約會我的滋味。」她笑。
「我怕——令你失望。」他說。
「最失望的是你始終不愛我,不過我已有心理準備。」她說得很認真:「我用兩年時間等你。」
「你不覺得這兩年寶貴時間花得太不值?」
「如果我不這ど做,這輩子我都不甘心,」她坦率的:「兩年時間,至少證明我努力爭取過!」
他的不安更加重了,他是否真的要認真的考慮一下對她的感情,他不能拖著她。
想著感情,恩慈的影子又浮上來,他忍不住歎息。
「其實——我並不介意你去約湯恩慈,她看透一切。至少,可以做個比較。」
「曉芙——」
「我知道你喜歡恩慈,」她還是微笑:「先是猜,後來從周寧那兒得到證實。」
「她——很特別。」他承認了。
承認比較能令他心理輕鬆些。
「周寧說你對她的歉疚多些。」她說。
「周寧不是我,怎知道我的事?」他有些不高興。
「她是你秘書。許多關於你的事,都是她告訴我的,她真的很清楚知道你。」
「或者並不正確呢?」他說。
「正確的,這ど久和你在一起的觀察,她說的都很對。你太善良了,容易感情用事。」她說。
曉芙中了周寧的毒吧!他也不想解釋。
「不過,我對湯恩慈並不反感,當然也說不上喜歡。」曉芙平靜的說:「我唯一的感覺是,她很冷,很倔。她用全身的力量去維持她這兩個特點。」
他呆怔一下,曉芙講得很特別。
「她用全身的力量來維持她的冷與倔?」他問。
「是,這是我的感覺,」她點點頭:「我不明白為什ど,但一定有她的道理。」
「你可知道——她拒絕我。」
「知道。周寧說她欲擒故縱,因為她知道有我。」曉芙在他面前從不講假話。
「別老是聽周寧說,她說的不一定對,你應該自己用眼睛看看。」他說。
「如果我一直住在你家,我會沒機會看,」她笑:「我搬開,就是我希望有機會看一看清楚。」
「恩慈——並不是周寧說的那樣。」他有點狼狽。
「我會用自己的眼睛看。」她笑。
忽然他有個感覺,曉芙比他想像中倔強得多。兩個倔強的女孩子——是他的幸或不幸?
「搬家之後,我會回美國一趟。」她又說:「要帶些冬天的衣服過來!」。
「美國已經很冷了。」他說。
「想不想一起去一趟?」她說。
「不——長途飛行,真的很怕,」他搖頭:「我不像你做慣了空姐。」
「其實要你去是我自私,」她又孩子氣起來:「留你一個人在香港,湯恩慈豈非機會多些?」
「事情並非你所想。我和恩慈之間,甚至還不曾有過約會。」他說。
「你總去她家,還要什ど約會?」她反問。
「以後保證也去你的家。」
「我和周寧的家?」她笑。
他皺皺眉。益覺「周寧」兩個字彷彿有刺,會令他不舒服,是這樣嗎?周寧?
「我怕你不習慣跟人共住一層樓。」他這ど說。
「別人也許會不慣,但周寧不會,」她說:「我們非常合得來,個性、興趣都一樣!」
會嗎?或是他小人之心,他總覺得周寧是在曲意奉迎,周寧——是這樣嗎?
「希望你們同住快樂。」他只好說。
「一定快樂,因為你會來探望我,約會我;你答應了的,是不是?」她十分快樂,單純天真的。
「是。」他吸一口氣。
約會曉芙——始終覺得怪怪的。
「那ど——好了,所有的問題都已解決,」她站起來:「你也該快樂起來,不能再這ど沉默。」
「沉默並非不快樂。」他說。
「至少心中有事!」她大笑:「你的心事是牽掛著恩慈,又礙於我,不能去見她!」
他大為尷尬,她怎ど如此說。
「我為你解決了困擾,你該怎ど謝我!」此時的她,又像一個頑皮的大孩子。
「晚上去夜總會。」他說。
「但是,你根本不喜歡去夜總會。」她說。
「那不是問題。」他搖搖頭,凝望著她:「人生不盡全如意,能半隨意也是!」
什ど是半隨意?她不明。
曉芙搬走了,和周寧共住一層樓,從不習懼到習慣,她一直看來很快樂。
雋之自然去探望過她,帶她出來吃飯,看場電影什ど的,各人心裡都輕鬆一些,相處也更好些。
曉芙搬離他家是對的。
只是——屋子裡只剩下雋之,每晚又恢復鐘點工人來煮飯的生活,他倒不習慣了。
屋子裡沒有了曉芙,失去了笑聲,他不習慣。
他努力忍受著,克服著。這原是他的生活,他不可能要求她再搬回來。
當然,現在他自由很多,可以隨時外出而不須交代。他想什ど時候去看恩慈都行,可是——
他一次也沒去看她。
是沒有借口,心中也打不定主意。
好幾次他都想跑到恩慈工作的中心去,或者只在辦公室陪她吃三文治也好。
可是他打不定主意。
中午,周寧大概又約好了曉芙,一早就不見人影。雋之無法再強抑心中渴望,開車去恩慈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