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房子,」父親說:「你現在住的房子只適合你一個人,不如搬去渣甸山我們以前住過的那層樓,有兩千多尺.」
「遲一陣再說,我會考慮.」
「快些決定.」母親比他們都急.「屋子要新裝修,需要時間.」
「好好好,」治邦也顯得吃力.「我帶阿芙去渣甸山看一看才決定,行不行?」
「你這孩子,好像對婚事一點也不緊張,」母親埋怨.「我們可是等了三十年啊!」
他們終於離開了父母的屋子.兩個人都長長透一口氣,有脫難之感.
「人家等了三十年,想得如此周到仔細,一個月後你說散了、取消婚禮,你想過到時會怎樣?」她再提出警告.
「老天,我有難了.」治邦大聲歎息.
兩天之後,嘉芙再開始上班,不但律師樓的人打電話請她回去,家鎮在倫敦也一再請求她回去幫忙.
嘉芙坐進家鎮的辦公室──秘書堅持,說是家鎮的吩咐.她頗有感歎,這半年的事峰迴路轉,複雜多變,好像經歷了半輩子的事,她的態也改變很多.
至少她已失去以前的單純,也成熟很多,年輕的她並不清楚,這是否每個年輕人成長過程中必經之途?
她雖離開律師樓並不久,卻仍有脫節的感覺,她用全部時間看最近的檔案,又在中午請所有同事吃飯,她希望在「代理」的時間中,能夠得到大家合作.
幸好家鎮每天都有電話來,幫了她很大忙,解決了不少問題.這段時間她悟到書本學的與現實所用的有一段距離,要成為一個成功的律師她還有很多事要學.
在工作中吸取經驗是急不得的事,她平靜理智地處理著一切,心情很子,工作總是令人愉快.惟一令她不安的是偉傑,他每天電話不斷,不停地提出約會,就算她拒絕也不在意,勇往直前地每天接她下班.
「我自己開車,不需要接.」她婉轉地說.
「那麼你別再開車,早晨我接你上班,下班送你回家.」
「不行不行,有時我要上院,有時還有特別的事要用車,」她說甚麼也不同意.「由你接送不方便.」
「我想天天見到你.」他毫不放鬆.
她終於覺得厭煩,他她窒息,他這麼做──簡直是糾纏.
偉傑也常常在上班的時間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雖然工作並不忙碌,但她認為這樣不妥.
「別來律師樓,好嗎?」她不得不提出.「工作的時候我需要專心.」
「我不會打擾你,我只坐在一邊不出聲.」
「我不習慣,對不起.」
「以前治邦也常在上班時找你,不是嗎?」
「那──怎麼同?」嘉芙暗暗歎息.「他多半找家鎮,他們是表兄弟.」
「好,我可以不來,待下班時一起吃飯,或喝杯酒也行,還有,你可以陪我去Ball嗎?」
嘉芙啼笑皆非,她要怎麼跟他說,才會令他心死呢?
「偉傑,你最好找個可陪你玩的人,我對那些全無興趣,我們個性、志趣不合.」
「不會不合,你喜歡甚?告訴我,我可以改,可以將就你.」他真誠又溫柔.「我不要別人,我只對你有感覺.」
她能再說甚?除非立刻有個男人出現,自認是她男朋友,也許還有機會脫身.可惜沒有這個人.
治邦有時來律師樓,也遇見偉傑很多次,看見偉傑,他只是古古怪怪地笑,沒有任何表示.甚至他還推波助瀾.「約阿芙出去玩,別讓她心裡只有工作.」他這樣說.
「看,治邦要你跟我出去,為甚麼你就是不肯.」
嘉芙又氣又惱地盯著治邦,無話可說.
接近中午,嘉芙放下手中工作,抬起頭,看見治邦的母親坐在外面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笑.
「伯母──來了多久?怎麼不叫我?」
「不打擾你工作,」治邦母親笑得很滿足.「你那麼專心一意──治邦有你真是福氣.」
嘉芙滿臉通紅,治邦還沒告訴父母這只是一個假局,當初這樣做是為了應付王太的?
「有甚麼事可以幫你?」她問.
「陪我午餐,」治邦母親挽住她的手,怕她逃走似的.「還有,你怎麼還不去選珠寶?」
「我──忙,」她十分不安.「治邦也沒空.」
「別理他,我們自己去,」治邦母親一廂情願.「我要好好地認識你多些.」
嘉芙尷尷尬尬地跟治邦母親到「銀行家俱樂部」午餐,她認得,出坐在附近的都是報章、電視上常見的面孔,非富則貴.治邦母親和許多人打招呼,都是朋友似的,連侍者對她都特別親切.
渾身不自在地吃完午餐,她極想回律師樓,但治邦母親卻硬拖著她去珠寶店.
站在珠寶店外她更是吃驚,這不是普通的店舖,賣的都是法國名牌,一小枚戒指都價值不菲.
「不──」她的不安浮現臉上.「我是──和治邦一起看,好不好?」
「不.」治邦母親擁著她進去.「這是我們女人的事,不要他來.」
兩套豪華耀眼的珠寶從巨型保險箱裡拿出來,她們被請到貴賓室坐下.
「喜不喜歡?希望我的品味跟你一樣.」治邦母親笑逐顏開.
「太貴重了,」她深深呼吸平靜自己.「真的,我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
「傻話,我家媳婦當然配得起.」治邦母親指示店員替嘉芙試戴,她窘得想逃去.「看,你戴起來多美.」
店員替她戴上的是一套紅寶石首飾,八粒紅寶石每粒有尾指甲般大,中間鑲著鑽石,令她眼花繚亂.跟著又試戴了另一套珍珠與鑽石.這套精美得連她也不自覺心動,但──不是她的,她不是治邦的新娘.
「珍珠更適合你的氣質,」治邦母親感歎.「真美,比起來紅寶石顯得俗氣了,你認為如何?這就決定吧!」
「我──」
「就珍珠吧!」治邦母親打鐵趁熱,當機立斷.「若喜歡紅寶石,以後再買.」
店員開心地開收據,嘉芙瞄了一眼,嚇得她的心怦怦亂跳,這珍珠鑽石的價錢──足可以買一層樓了,從沒想像過,完全不像富家子的治邦竟有這樣富有的父母.
治邦母親開支票付錢,隨意吩咐:「明天送到我家.」跟著就帶著嘉芙離開.
她像發夢未醒般回到律師樓,一眼看見偉傑又等在那兒.
這些日來公司裡的人都把他當成她男朋友,隨他自出自入.
「和誰出去?怎麼不等我?」
她皺眉,他的口吻愈來愈像個妒忌心重的丈夫,實在太過分.
「對不起,不知道你要來.」嘉芙語氣不好.
「是他媽媽嗎?治邦媽媽?」偉傑望著她.她又皺眉,他管得太多,令人反感.
「確是治邦媽咪.」她故意這麼說.
「你認識她?她找你做甚?」他詫異又意外.
「午餐.」
「你們──常常一起?」他眼中滿是問號.
「不一定.」她吸一口氣.如果能令他對她不再有幻想,她想一試.「她來中環時會約我.」
偉傑的眉心漸漸聚攏,十分疑惑.「阿邦──也在追你?」他終於說.她沒回答,不置可否地笑一笑,這個問題太愚蠢,當初若治邦追她,怎可能有她和偉傑的一段情?
「難怪,」他冷冷地哼一聲.「難怪你不肯接受我的約會,難怪你不理我,原來是他──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故意讓我出醜、扮小丑?」
嘉芙心裡覺得委屈,卻不想示弱,強忍淚水,她冷冷地回答:「我沒麼說過,是你自己說的.」
「明明是這樣,你敢否認?」他激動起來.「原來你一直怪我結婚,恨我,你──你是在報復我?讓我離婚後又拒絕我.」
「公平些,婚是你自己離的,關我甚麼事?」她也沉不住氣.「你的結婚離婚,我一句話也沒說過,有甚麼理由怪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臉也漲得通紅.「你表面上對我友善、親切,讓我不自覺地再陷進你的網裡,其實你是報復,我知道.」
「你──你──」嘉芙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眶也紅了.「我不要再見到你,你走,當我們從來沒認識過,你走!」
「張嘉芙,你──沒有良心.」他說完轉身就走,卻撞入了進來者的懷裡.
「咦,發生了甚麼事?」治邦來得巧極了.「傑仔,我來你就走?」
治邦平靜安詳及若無其事的神情,給予偉傑鎮定的作用,他停一停,氣消了,男子漢大丈夫怎能這麼一走了之?
偉傑深深吸一口氣,剛才太衝動,不該那樣對待嘉芙,是他錯.
「對不起,剛才的話沒經大腦,你原諒我.」他垂下頭不敢看她.
嘉芙也迅速恢復正常,她不答偉傑,轉臉問才來的治邦.
「有事嗎?」
「媽咪剛打電話給我,說跟你午餐,」他聰明地沒說下去.「你們然不找我?」他以開玩笑的口氣說.
「女人的事,不歡迎男士.」她說很有點生硬.「對不起,我有事,能不能請你們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