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為甚麼不回家?」
「我──一點私事,」家鎮欲言又止.「律師樓的事交給你,我會每天跟你通電話.」
「但是──你不回家看看?」
「會回──遲些.」他很為難似的.「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先辦.」
「聽治邦說王家已發散人去找你,」她很擔心.「你是否該向他們交代一聲?」
「我知道該怎麼做,謝謝.」他掛線.
突然之間,嘉芙覺得重擔彷彿加在她身上.家鎮離開,只向她一個人交代,她覺得自己負不起這個責任.
大清早,在回律師之前,她先找到治邦.「你說我該怎麼辦?」
「甚麼都不做,他們又沒把家鎮交給你,」他說:「你只是他的助理.」
「你幫我應付王寧兒?」她用求助的眼光望著他,十分動人.
「不只王寧兒,是整個王家,」他做一個誇張的動作.「極是難纏.」
「最多我辭工不做.」
「這個考驗,」他作地眨眨眼,分不清真假.「若能應付王家,那麼,你絕對勝任大律師有餘.何況還要加我一個會計師.」
「上庭打官司嗎?」
「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一會我回公司該怎麼做?」她問.
「照實說.」他思索一下.「惟有說真話,才能應付所有邪魔外道.」
「王家何時變成邪魔外道?別忘了他們將可能是你最大的客戶.」
「錢財事小,道義事大,我幫家鎮.」
「認定了是王寧兒錯?」她再問.
「出手打傷人的總不可能是對,」他又想一下.「王寧兒有惡跡在先.」
「也許出手打人有個大原因呢?」
「若有原因,留待你這個大律師去查,」他拍拍她手.「回去上班吧,我要工作了.」
嘉芙回到律師樓,王家已派人等在那兒,一個司機、一個王家公司職員.
「別理我們,我們等莫律師,」那職員相當客氣.「等莫律師來了就走.」
「莫律師今天不回來.」嘉芙正色地說.
那職員從頭到腳打量嘉芙一次,好像重新衡量這年輕女子是何許人.
「請問你是誰?為什麼這麼說?」職員問.
「我是莫律師的助手,」嘉芙用職業口吻回答.「昨夜莫律給我電話,他將離開幾天,辦很重要的事.」
「是這樣?」職員色變.「他甚麼時候回來?」
「他沒說.」
「你知道他在哪兒?要去哪裡?」
嘉芙搖頭,再搖頭.「我只接到一個電話.」
那職員逕自到家鎮辦公室,看來很著急地打電話,打完一個又一個,然後就坐在那兒等,當家鎮的辦公室是他的.
嘉芙不喜歡這人的態度,她回到自己的角落開始工作.
過了一陣,家鎮秘書過來,悄聲說:「那人要我開莫律師的抽屜,我推說沒有鑰匙,他無權這麼做,是不是?」
「是.他若再要求,你推到我身上.」嘉芙吸一口氣,給自己勇氣和信心.
秘書回到她的座住,不一會兒,那職員卻走了過來.
「王太吩咐要看莫律師的抽屜,看看可找到他去了哪兒的線索,請你打開.」他說.
嘉芙站直了,理真氣壯地說:「第一,我們沒有鑰匙,第二,除了莫律師本人外,沒有任何人可隨意打開他的抽屜.」
那職員露出一副「你瘋了」的神色.「連王太都不能?」
「法律上,王太都不能.」嘉芙說.
「你知道王太是誰,是嗎?」
「是.可是我們這兒是莫家鎮律師樓.」
那職員一怔,沒想到會出師不利,碰到這麼硬的大釘子.
「王太怪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嗎?」那職員氣勢凌人.
「你不是想替王太惹官非吧?」嘉芙說.
那人紅著臉,粗著脖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又回到家鎮辦公室去打電話,看來他除了求告主子之外,對嘉芙一點辦也沒.嘉芙也悄悄打了電話給治,邦讓他知道目前的僵局.
「你堅持,就算王寧兒母親來也一樣,」他在電話裡說:「現在我有客人,等他走後我會上樓來支援你.」
嘉芙像吃了定心丸,她對治邦極具信心.令她意外的是職員在打了幾通電話後,像是知難而退,匆匆走了.嘉芙不相信,寧兒就這麼放手?
午餐時分,治邦的客人大概未走,仍未見他蹤影.這個時候,寧兒的母親王太進來.她看來神色平靜,風度絕佳.
「我們在醫院見過了,我是莫太的母親王太,」她和藹地說:「你是張小姐?」
「叫我嘉芙.」她起立相迎.
「有空陪我出去吃午餐嗎?」她微笑,精明的眸子直在嘉芙臉上巡梭.
嘉芙無法拒絕笑面人,何況她是王太.
王太帶著嘉芙到置地頂樓的銀行家俱樂部.
「寧兒說家鎮很信任你,重視你,你也很幫得了忙.」這是王太的開場白.
「我是新人,在學習.」
「你跟家鎮多久了?」王太盯著她.
「一年多,以前是part time.」
「家鎮昨夜給你電話,打去你家裡?」
「是.」
「他常打電話去你家?」
嘉芙一怔,這話裡有骨頭.「第一次.」她正色.
「公事以外的私事他也交給你辦?」
「是.每次都是陪莫太,去大嶼山,去日.」本嘉芙強忍不悅.「除了莫太之外,他沒有交給我任何私事.」
王太吸一口氣,換一個坐姿.「現在他把律師樓交給你代管.」
「我想所謂代管也只是替莫律師見見客,接接案子,」嘉芙皺眉.「你不以為莫律師給了我財政大權吧?」
「你說笑話,」王太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我的意思是莫律師跟你這麼親近,你必然知道他在外面的情形……」
「莫律師跟我絕不親近,」嘉芙嚇一大跳,顧不得禮貌地打斷王太的話.「我只是律師樓的職,員怎知他外面的情形?」
王太把手放在嘉芙的手上,十分誠懇地說:「我們不必在言語上兜圈,我誠心地希望你幫忙,」她停一停,再說:「若不立刻找到家鎮,我怕寧兒會出事.」
「莫太怎樣?」
「她不吃不喝不休息,」王太深深歎息.「她才生孩子,我們怕她身體支持不住.」
「事實上莫律師只打了一個電話來,短短講幾句話就掛線,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兒.」
「他怎麼說?」
「他說要離開幾天,要我看著律師樓.」
「但是移民局沒有他出境紀錄.」王家的確有辦法,這也能查到.
「告訴我真話,他可是另有女人?」王太問.
嘉芙面露尷尬之色.
「我不知道,沒想過這題,」她猶豫一下.「我相信應該沒有.」
「你相信?」王太目光炯炯.
「莫律師──不是那種人.」她漲紅了臉.
王太露出個古怪的笑容.「你倒是很瞭解家鎮,」她說:「當然,我也希望沒有,否則寧兒不會放過他.」
嘉芙不語,反感從心底升起.這件事上誰不對呢?還要惡人先告狀.
精美、豐富的菜餚送了上來,兩個女人都無心進食,各自想著不同的心事.
過了一陣,王太又說:「家鎮應該對寧兒好,如果他有良心的話.他有今天,全靠王家.」
嘉芙忍不住皺眉,她原是喜怒形於色,這麼說話對家鎮太不公平,任何情形下,他都是個極出色的大律師,根本不必靠任何人.
「你一定不知他們以前的事,」王太胸有成竹地笑.「家鎮很小的時候和寧兒已是同學,他家境不好,從小到大的學費都是我們替他交的,就因為他是寧兒的好朋友.」
「你的意思是莫律師娶莫太是為了報恩?」
王太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這麼對你說嗎?」
「是你說的.」嘉芙笑起來.「我看莫律師對莫太很緊張又關心,以前對她千依百順,原來除了感情之外還有恩情.」
「寧兒對他是癡心一片.」王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懷孕脾氣不好是事實,但那麼長時間他都忍了,為甚麼這次不行?」
「莫太打傷了他?」
「寧兒不是故意的,是失手打傷──他也不能這麼一走了之,連初生兒子都不看不理,」王太愈說愈不滿.「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嘉芙不出聲.這個縱容女兒的母親到現在還怪別人,不檢討自己女兒的不是.
王太似乎在沉思,過了一陣她突然問:「現在是你陪家鎮上庭?」
「多數是.」
「那麼,你是他接觸得最多的女人?」王太緊緊地望著她.「無疑,家鎮有極好的條件,是許多女人眼中的好對象,但她有家室,而且寧兒的脾氣絕對不下他在外胡搞.」
嘉芙啼笑皆非,是在警告她嗎?
「對不起,我得回律師樓,怕有事找我.」她站起來.「謝謝你的午餐.」
「有家鎮的消息通知我,還有--叫他回家,任何事都可以解決.」王太也站起來.她是著急,並非送她.
「我會.」
嘉芙帶著一肚子氣回律師樓,治邦已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