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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嚴沁

  他笑得自然又孩子氣.

  這叫甚麼?人算不如天算?

  治邦與嘉芙的出現,在舞會中引起所有艷羨目光,多麼出色的一對啊!可惜他倆都得不時為誤會者解釋,他們並非一對,他們之間擁有的只是兄妹情.

  這晚是尷尬卻似十分快樂的一夜.

  「萬分感謝你的幫忙,」他送她回時她一再致謝.「還有,別忘了多謝皓白.」

  「舉手之勞.」他全不介意.「我陪你至少比嘉麒更合適些?」

  誰說不是?

  偉傑終於回來了,那是在兩星期之後.

  他打電話來找嘉芙時,治邦、皓白都在.

  「再一次對畢業舞會的事說對不起,」他說:「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快來,讓他快來,」治邦在一邊嚷.

  他一定在電話裡聽見了,他沒出聲,他的表現與往日有些不同.

  「你很累,是不是?」嘉芙從不強人所難,何況她已決定與他共同邁出這人生重要的一步.

  「你休息吧!」

  「我──嘉芙,我想──」

  「你想說甚麼?」她愉快地笑.「再肉麻的話你都說得出,怕甚麼?」

  「明天──明天你可有空?」他說.

  「當然有.已經過了三個月,已經完成了畢業試,已經過了謝師宴、畢業舞會,」她大方地說:「我已準備好邁開那一步.」

  「嘉芙──」他口裡像含著一個檸檬.

  「明天幾點鐘?甚麼地方?我準時到.」

  「下班後我來你,七點.」他說:「替我問候大家,我先休息了.」

  「他一定吃多了榴槤,熱氣.」治邦開玩笑.

  下班後,嘉芙換好衣服,刻意地淡淡地化一點妝,對她來說,這是個大日子──正式接受一個男孩子、和他拍拖的大日子.

  七點鐘,她準時站在樓下.

  一如住常,他準時地等在那兒.

  兩星期不見,他依然是他,英偉,健康,笑容依舊,卻顯得有點尷尬.

  既然準備了接受他的心,她比平日溫柔和安靜.

  「工作上有困難嗎?」她望著他.

  要接受他為男朋友,她就放開心懷,全心全意地對待他.

  「我的臉色這樣告訴你?」

  「或者是我看錯了?」她不覺得自己敏感.

  「先吃晚飯.想去哪兒?」

  「選一處你會覺得舒服與自在的地方.」她益發看出他有不妥.

  他不出聲,駛車到跑馬地一間西餐廳,把車交給泊車人.

  西餐廳裝修高雅,中國客人不多,倒是個談話的好去處.

  他選了一張在角落的桌子.

  他今夜做的每件事看來都刻意.他也同樣地重視今夜,是這樣吧.

  「來過嗎?」

  「沒有.」她坦然地答.

  「我以前常來,尤其小時候,它很出名,」他把話題扯到很遠.「最近換了老闆,改變了很多.」

  她靜靜地望著他.

  這是偉傑經過忙碌的三個月,經過遠遠的兩地目隔後要告訴嘉芙的話?

  他應該急不及待地提及那「一步」,應該熱情地表示他的感覺,該像以前一樣,急起來就一把抓緊她的手──但他只坐在那兒,帶著些尷尬地望著她.

  好吧,吃完晚飯再說.

  他從來對食物都是熱情的,但今夜他食不知味地慢慢切著、嚼著、吞嚥著.漸漸地,她看出一絲端倪,他有難言之隱.

  她令自己先放鬆,不要給他壓力.

  「需不需要一點酒?」她提醒他.

  「酒?!啊,很好.」

  酒,使人放鬆,他看來好了一些.

  她用眼神鼓勵他,無論他心裡有甚麼話,總要說出來她才能瞭解.

  「有些事其實是不可預料的.」終於他說,然後鬆口氣.

  「明天的事我們就不能預知.」

  「這三個月──我像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接觸到全然不同的另一面貌的事物,感覺和觀念竟然全變了.」

  她點頭,這是很正常的情形.

  「有些事發生了──也不能預料,」他誠懇地望著她.「我的工作極繁忙辛苦,每天接觸的就是那幾個人,有時需要一點支持和溫暖,尤其在新加坡那段日子.」

  嘉芙心中隱約感到發生了些事情,她不能確定,卻感到微微不安.

  「我想到的是你,真的心裡想到的是你,」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面,溫暖依舊,卻不再緊握.「我把手伸出去,心裡想接著的是你,當然該是你,我們約好的──可是旁邊的不是你.真的──我不知怎麼解釋,但真的發生了,嘉芙,你能接愛我的歉意嗎?」

  她立刻明白了.

  他在繁忙、枯燥、辛勞單調的工作中需要溫暖、安慰和支持,在他有需要時他伸出手去,以為她會接著,可惜旁邊的人不是她,他的手被別人接了去,就是這樣.

  她有一點難過,畢竟已完全預備了接受他,畢竟相處了那麼多日子,畢竟他付出過誠意和感情,畢竟他是個條件好的男人,她也有一點遺憾,他們曾經相約攜手,他曾伸出手,可惜時間、地點不對,於是大家就錯過了.

  「嘉芙──」偉傑深深地望著她.他也有著相同的難過和遺憾.

  她把被壓著的手抽出來,輕輕拍拍他手背.

  「不怪你,」她開朗得令人心頭一鬆.「不要像做錯事的學生,沒有人會罰你.」

  他驚喜得不能置信,漸漸地,漸漸地,眼中的尷尬淡了、散了,終於有了笑容.

  「我的確預備受你,不過,這也只不過是個開始,」她微笑.「幸好你沒先逼我起步,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你──」

  「我們仍是好朋友.」她先按住心中所有情緒──當然有情緒的,無論如何.「她是誰,總得讓我先看看吧.」

  「過一陣子,讓我先適應面你才行.」

  「加陪對她好,否則我會講你壞話.」

  「你不會.」他凝望著她.「錯過你恐怕是我今生最痛的事.」

  「你又肉麻了,痛是最短暫的,幾秒鐘就過去.」

  「痛會過去,遺憾──」

  「不許三心兩意,我這兒斬釘截鐵,今後此路不通.」她說.

  「我相信.」他望著她.「如果你早肯接受我──」

  「若你倆有緣,情形依然會如此,」她說:「那時我恐怕就受傷慘重.」

  「上帝保佑好人.」

  「上帝保佑謹慎、小心、慎重的人.」

  兩人相視微笑,舉杯共飲.

  嘉芙心裡依然不舒服了幾天才慢慢平服.

  這並非傷害,只是難堪.以為自己幸運,離開大學就事業愛情兼得,幸好──事業順利,家鎮的律師樓已正式聘用她為見習律師.

  倒是治邦為了這事罵了偉傑好一頓.

  「我以為你是全心全意,專一心致的男人,想不到你令我大失面子.」治邦責罵偉傑.

  看嘉芙的模樣一切正常,他也就不再言語.當然啦,愛河中的人哪有心理別人間事?他和皓白簡直可以說一帆風順.

  「為甚麼還不讓我見你父母?」治邦不只一次地問.他早已帶皓白回過家了.

  「他們很少在香港.」皓白總是說.

  「總會回來吧?」

  「回來也忙.好吧!我會找個時間帶你見他們.」她說.

  時間一直都沒到.

  治邦剛當完更,在警署換好衣服後,接到皓白的電話.「我在馬會,你來吃晚飯.」

  他答應著,她又說:「把嘉芙接來,不要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

  「不要把她當成失戀者.」

  「表面不是,心裡依然失落,」年紀小小的皓白懂得不少.「我瞭解她.」

  治邦於是先接嘉芙.

  「我已吃過晚飯.」嘉芙雖已坐在車上,但還是抗議.「我不想陪你們拍拖.」

  「是皓白的意思.」

  「真好笑.同情我失戀,沒拖拍?」她笑.

  「不是,有你在熱鬧些.」

  「不想看你們卿卿我我.」

  「那麼快些找一個,做給我看.」他瞪眼.

  「你們怎麼不同情嘉麒呢?他也不拍拖.」

  「怎麼同?他是不拍拖,你是──」

  嘉芙啼笑皆非.

  幾次相同的情形發生,她開始想辦法躲避,不接電話,甚至有時遲回家.當然這不是長久之計,她是否該認真考慮找個人來拍拖呢?為拍拖而拍拖.

  從高等法院出來,嘉芙突然看見前面一個依稀熟悉的背影,是──鄭之倫.她追上前,高聲叫.「師姐,師姐,鄭師姐.」

  之倫轉身,意外駐足.「從來沒大叫我師姐.」她笑.「怎麼不來找我?」

  「沒有藉口.」

  「誰說要藉口?」之倫愉快地說.「想找我就像你現在從背後追上來一樣這麼簡單.」

  「但是──我還需要些心理準備,」嘉芙有絲少見的稚氣.「你是那麼有份量的女人.」

  「份量?你覺得我太胖?太重 ?」她擁著嘉芙.「無論如何,找個地方坐一坐.」

  她們去了置地廣場內的咖啡座.

  「很多年以前我還沒去英國,此地的凍檸檬茶非常可口,」之倫優雅地坐在那兒.「有一種特殊的香味.還有,午餐時它有一種海鮮湯,有酥皮蓋在碗上,要預定的,極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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