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條街站著,她為他那神采著迷。
他——他終於回來了!
好一陣子,她才清醒,奔過街道,奔到他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
她還在急喘,她是那麼一口氣也沒停的奔跑出來的。
他把雙手從褲袋裡拿出來,緩緩合攏,把她擁在懷裡。
街道上的車輛行人,對街公司門口的同事,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彷彿都消失了,這一剎那只有他們倆。
只有他們倆,這一剎那。
「不必趕得這麼急啊,我會一直在這兒等的!」他說。低頭看在懷裡的她!
她的喘息漸漸平息,眼波溫柔、清澈!
一種滿足的清澈。
「你在這兒,我怎能不急?」她笑了。
「但是你還沒下班。」他提醒。
「你陪我。」她目不轉睛的!「有你陪我,我其他都可以不管了。」
他拍拍她,像一個寵愛妹妹的大哥哥,又像一個體貼的情人。
「進去吧!」他說:「歐洲已冷,想不到香港也開始涼了。」
「現在冷?」她笑。
他作狀的摸摸心,搖搖頭。
他們並肩的往公司走。辦公室的同事都羨慕的望著他們,原來征世的奔跑是為了他。
他——無論從那一個角度看來都是值得的,他是個值得的男人!
「坐在這兒。」征世指指身邊的椅子。
莊巖坐下,這才看見他夾克的袋裡有根草——每次送她的官司草。
「你的!」他順手插在她桌上的瓶子裡。
「長途飛行之後又沒休息?」她目不轉睛的!
「睡了十五個小時。」他指指自己微腫的臉。「我不想神智不清的見到你。」
「你至少該先告訴我,你已經回來了!」她說,帶著點埋怨的味道。
「我人在香港,我感覺到和你已經近了,不就行了!」他依然笑著。
「你自私。」她瞪他:「這次一去毫無消息。」
「我——不打長途電話。」他眨眨眼。
「那你為什麼打給江浪?」她說。
「不——我是回來看見他的。」他眼中充滿疑惑,和征世的一樣。「他和史蒂拉在一起,很親熱。」
「所以你覺得奇怪?」她說。
她很高興和他有相同的感覺。
「他——刺激了他?」他是敏感的。
「他逼我說實話,」她攤開雙手。「遲早要說的,我又不想騙他。」
他皺眉,眼光漸漸凝聚。
「他現在的選擇和做法可能不正確,你不以為嗎?」他慢慢的說。
「我知道。」她點頭。「我擔心了好幾天,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暗示史蒂拉。」他說。
「不行,我不能澆她冷水。」她立刻反對。「她非常開心,快樂,你難道看不出來?」
「我更怕她以後會傷心!」他說。
「她這麼大了,該知道如何處理自己的事。」她說。
他拍拍桌子,搖搖頭。
「江浪做事永不考慮後果。」他說。
她想一想,笑起來。
「我們是不是替別人考慮得太多,而忽略了自己?」她握住他的手!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也笑。「你還有什麼工作要做完才能離開?」
「有半篇新聞稿!」她指指桌上。
「那麼快做。」他放開她的手。「這辦公室太大,我沒有安全感。」
「什麼意思?」她抓起筆問。
「如果我吻你,是不是有人會干涉?」他笑。
「你這傢伙!」她在他臉上重重的吻了一下!
執筆疾書,她很快的就把稿子寫好,她的工作能力一直的很強的。
「可以走了!」她把新聞稿交給一位同事。「我們有整個晚上的時間在一起。」
他很自然的擁著她,一起往外走。
先是碰到春風滿面的史蒂拉,她招呼了一聲,史蒂拉說正在等江浪。然後,又碰到一個外國人。
「何,」那洋人叫。「下班了?」
征世不起勁的看看他,聳聳肩。
「是。」她說。
然後,和莊巖大步而去,甚至不分紹莊巖和他認識。
「他是誰?」莊巖問。「好像很不友善。」
「他嫌你走得早?」莊巖再問。
「他看你不順眼。」她哈哈大笑。
這就是史蒂拉口中對征世耿耿於懷的人吧?
莊巖搖搖頭,當然懂了。
「你有什麼節目?」她問。
「今天不用你弄晚餐。」他笑,「也不出去吃,我弄。」
「你?你連燒開水也不會。」鮑不信。
「現在有自動煮水瓶,還用燒開水嗎?」他上車。每次坐在她那部二手貨的保時捷裡,飽總覺得老是伸不直。「這次回去跟媽媽學了一招。」
「你回瑞士見她們了,是不?」她說。
他去跟母親學了一招,那表示他和母親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好了,是不是?
「當然是要見見他們。」他說得很稚氣。「我這次發覺,原來和他們相處並不是一件什麼難事。」
「你以前太偏激。」她搖頭。
「是以前太天真,沒長大。」他看她。「我也發現了另一件事,男人也因女人而成長、成熟。」
「你是說戀愛?」她看他!
「女人因戀愛,男人因女人!」他肯定的說。
她又看他一眼。
她在開車,她故意不讓他開的,因為他才剛回來,就算睡了十五小時,也未必清醒。這是她的體貼。
「沒想到你這獨身主義者還有這麼精闢的見解。」她說。
「因為認識了你。」他捏一捏她手臂。「鬆了。這一陣子沒有運動?」
「天都涼了,少游泳,溫水,而且最逅忙。」她說:「大多數的時候還要陪你。」
「陪我?」他笑。很幸福的笑容。
「否認不了。」她打他:「雖然有時江浪也在,可是我是為你而來,不是嗎?」
他思索辦晌,突然說:「你告訴我,結婚到底是怎麼回事?」
「叫我怎麼說?我也沒試過!」她笑。
「是一男一女戀愛成熟。然後,任在一間屋子裡,過著互相適應或不適應的生活。」他慢慢的說:「就是這麼相對到老?到死?」
「不是吧!」她懷疑的皺眉。「若婚姻只是這樣,豈不是很可怕?」
「那你以為婚姻該怎樣?」他盯著她看!
她漸漸變得嚴肅,變得認真。
「是兩個相愛的人,廝守在一起,過一種他們共同希望和嚮往的生活。」她說:「到目前為止,我只是想到這麼多!」
「那麼你心目中的婚姻要比我想的好得多。」他透一口氣。
「你為什麼會那樣想?又是適應與不適應,還要相對到老,到死?」她問。
「我也不知道,大多數的婚姻都如此。」他說:「看了令人很不開心!」
「所以你要獨身?」她問。
「當然有一點影響。」他點點頭。「我寧願一個人寂寞,也不願兩個人悲哀。」
「這是實話,可是——兩個人也未必悲哀,」她笑:「因為要看是怎樣的結合。」
「如果是江浪和史蒂拉呢?」他說。
她呆愣一下,卻很快的說:「怎麼不說如果是我和你?」
「說別人沒有這麼大的心理負擔啊!」他說。
「不要再說別人。」她搖搖頭。「我覺得如果是我和你——至少在目前,我是很有信心的。」
「目前?」他問。
「目前。」她肯定的。「我看不到太遠的,『到老到死』那是很可怕的,對不對?」她笑。「想得太多、太遠,會對所有的事失去興致和信心。」
他想了一陣,當汽車從淺水灣轉進石澳時,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緊緊的。
「我們只看目前,你——同意嗎?」他凝望著她!
她默默的看他一眼,很深、很沉的一眼,她沒有回答,汽車卻直駛家門。
她肯嗎?
掃瞄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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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深了,在石澳,莊巖的臥室裡。
臥室裡的冷氣關了,落地窗半開著,看得見外面的天空。沒有月影,沒有星光,微微光亮來自征世指縫中的香煙。
征世躺在床上,倚偎在莊巖的身邊。白色床單遮著她和莊巖赤裸的身體,他們都沉默著。
一切似乎都在極自然又和諧的氣氛下進行,就像每天清晨看見陽光;就像月影西斜,黑夜來臨;就像海水潮落般那樣自然。
誰也沒有勉強誰,誰也不會埋怨誰,不但和諧,而且,看來他們還很愉快。
夏天已經過去了,四周的空氣涼涼的,非常舒服。
征世的煙熄了,她把它扔掉。
她才微微移動,就引起了他的反應。他伸手擁緊她,似乎怕會失去她。
「能不能告訴我在想什麼?」他在她耳邊問。
「如果我說什麼都沒想,你信不信?」她低聲說。
「信!我當然相信。」他稚氣的笑了。「我也什麼都沒想,真的,腦子裡好像容不下其他。」
她嫣然一笑。
「莊,今晚我不想回家了,我好累。」她說。
「當然。」他想也沒想的。「啊,我們——是不是該講一些其他的事?」
「其他什麼事?」她不明白。
「好像——以後什麼的。」他大概是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