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呢!」綠袖插了句。
「那是遲早的事。」姚福滿不在乎地道。
「她仍有救。」柳元春開口,並指示綠袖合力扶起人。
「夫人哪,全金陵城裡有那麼多人凍死、餓死,難不成您每一個都要救?」
「至少我見到這一個,見一個救一個。」柳元春說著就要扶人進府。
「夫人,要、要是大人回來怪罪可怎麼好?」姚福跟在後頭,有些擔心地說著。
「你怕?」柳元春停下腳步回頭瞪著他。
「當然。」
「難道你不怕見死不救,將來死後到地府讓小鬼給下油鍋?」柳元春恐嚇道。
「呃……這…」
「哼!」綠袖朝姚福做了個鬼臉,跟著夫人繼續府往裡走去。
「怎麼你愈來愈像我了?」柳元春瞄了瞄綠袖。
這一次接口的人是姚福:「當然嘍,近朱者赤,近墨者當然黑了。」他刻意強調後一句。
柳元春笑了笑,回道:「總管鎮日跟著大人,這見死不救的性情莫非是有樣學樣來的?回頭我得問問大人去。」
「夫人饒命!」姚福討饒。
「可以饒你一命,不過有條件。」
「莫說是一個條件,就算十個、八個……」
「夠了!別那麼羅裡巴唆的,快幫忙抬人進府吧!」柳元春的赤腳已經凍得快抵受不住了。
三人剛來到大門口時,姚玄燁的轎子正好也在門前停下。
「夫人,大人下朝了。」綠袖開口。
姚玄燁走出轎外,一眼便直盯住柳元春,當兩道目光掃過她裸露在外的雙腳時,頓時轉為凌厲。
「綠袖,夫人因何未穿鞋便出房?」
面對大人突如其來的冷厲,綠袖急忙跪了下來。
「綠袖該死,大人恕罪!」
「什麼該不該死、恕不恕罪的?不過是忘了穿鞋罷了,何必弄得這麼嚴重?」柳元春對上姚玄燁那雙陰晴難測的眼,並無畏懼。
下一刻,姚玄燁眉一擰,冷不防地上前將柳元春攔腰抱起,大步走人府邸。
此舉令姚福與綠袖都瞧傻了眼。
「等一等。」柳元春開口。
姚玄燁停下腳步。
「那個凍暈的女人我想讓她人府暫歇,可以嗎?」
柳元春盯住他薄怒的眼,仍提起勇氣開口。
說不怕他,其實又好像有點兒怕,尤其是他眼底躥起火焰的時候,常常讓她不知道他是想親手掐死她,還是一口吞了她。
「姚福,帶人到客房歇下;綠袖,燒盆熱水到房裡,快!」話甫歇,姚玄燁再度邁步而去。
柳元春並不抵抗,樂得由他抱著走,免去腳丫子觸地的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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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之後,姚玄燁讓柳元春坐在床炕上,然後蹲在她身前拉起她赤裸的纖足,以掌心輕輕地搓揉著。
「為了救個不相干的人,把腳凍成這樣,值得嗎?」薄怒的語氣下淨是心疼的關懷。
柳元春的心,忽然暖了起來。這陣子她想家想得厲害,心情時有低落,他的呵護與日加深,讓她亟欲掙脫這樣的柔情束縛,卻發現那是件困難的事;她似乎愈來愈離不開他,離不開這裡……
想著想著,她忽然落下了淚。
「你為那女人哭?」姚玄燁感到不可置信。
笨蛋!她是想家啦,可又苦於不能說。柳元春暗道。
「我為全天下所有餓死、凍死的人哭。」
「想不到你居然這樣憂國憂民。」怒氣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似笑非笑神情。
「倘若我為官,必是青天再世。」柳元春抹抹淚,抬起下巴看著他。
聞言,姚玄燁居然笑了出來。「青天再世?也許歸天轉世還來得快些。」官場裡的黑暗腐敗,豈是她所能瞭解?
「你敢取笑清官?」柳元春不服氣地瞪他。
「清官難為,你不知道嗎?」他半是玩笑一半是認真地回答。
「你是清官嗎?」柳元春忽然問道。
霎時,他的笑意更深了。「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容易歸天轉世的人嗎?」黑沉的眸對著她,有種難言的迫人風采。
柳元春卻有些怔忡了,他這是告訴她,他不是清官嗎?
歷史上的貪官個個那麼可惡,他也是嗎?
不知怎地,她心底有些難受。
「大人,熱水來了。」綠袖在此時端著一隻盆子走了進來,在床前擱下。
「來,把腳放進去。」姚玄燁柔聲道。
柳元春凍傷的腳剛剛碰到熱水,又馬上縮了回去。「好燙!」
「慢慢來,我幫你。」他抓住她的纖足包在掌心裡,然後緩緩地放人水裡。
綠袖在一旁見大人竟為夫人洗腳,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從來沒想過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也可以這麼溫柔體貼。
夫人真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呀!
半晌,她記起一事,忙開口:「大人,方纔那凍暈的女人已經醒來了。」
姚玄燁頭也不回地道:「讓姚福由賬房取十兩銀子給她,然後送她出府。」
「是。」綠袖匆匆而去。
豈料,不一會兒工夫,綠袖又回到房裡。
姚玄燁不悅地問:「還有什麼事?」
「大人,那女人不肯走。」
姚玄燁微瞇起眼。「什麼叫不肯走?」他太清楚人性中得寸進尺的貪婪。
「她、她說自己已無處可去,希望可以留在府裡當下人。」
「尚書府不收留來路不明之人,打發她走。」
「是。」綠袖轉身就走。
「慢!」柳元春出聲輕喚。「我想去見見她。」
「夫人……」
「也許她真的有困難,需要人幫忙。」
「你打算如何幫她?」姚玄燁開口,神情十分冷漠。
「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柳元春輕蹙起眉。
姚玄燁卻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笑。「小心,你的憐憫別用錯了地方。」
柳元春迎視他深沉難測的黑眸,不由得脫口問:「難道你從來都沒想過當個幫助百姓的好官?」
姚玄燁挑起眉,很快地反問:「你覺得我不是好官?」
「我希望你是。」柳元春深凝視他一眼,穿上鞋子隨著綠袖離開。
姚玄燁盯著她長髮技在身後的纖美身影,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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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客房之後,柳元春開始審視起這個女子。
她的年紀很輕,與自已相仿。
一張白淨的臉雖稱不上傾國傾城,卻十分秀麗,尤其是不說話的時候,一雙半月形的眼總似帶著笑,妍色媚人。
「你叫什麼名字?」柳元春問道。
「民女紀小芸。」她目不轉睛地直盯住眼前的絕色佳人。
「我頭上長角了是嗎?」柳元春笑了笑。
「夫人是小芸見過最美的女子!」她答。
柳元春笑得更深了。「為何凍暈在路旁?」
「回夫人,小芸原本上金陵城投靠親戚,可是他們卻已經搬至別處。這幾日天降大雪,小芸盤纏用盡,已經有兩天未曾吃東西,所以……」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就暫且留在府裡工作吧!」
「真的嗎?夫人真的肯收留我?」紀小芸臉上掛了抹虛弱的微笑。
「當然。」頓了頓,柳元春望向一旁的姚福。「姚總管,麻煩你吩咐膳房煮碗麵來,小芸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難怪凍暈了。」
姚福瞧了瞧姓紀的姑娘。又瞧了瞧夫人,半晌,他二話不說地轉身走出房門外。既然大人不反對收留此女子,那麼他也無話可說。
「謝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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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麵之後,柳元春吩咐綠袖帶著紀小芸到府中逛逛,順便告訴她一些府裡的規矩。
尚書府雖不及賈府的地大深廣,但較之金陵城裡的其他一品大官府邸,卻稱得上屬一屬二的華美。
「這裡真是美!」紀小芸讚道,一雙眼直在花園中校巡著。
過了花園之後,兩人來到了書房外。
「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咱們不進去?」紀小芸問道,目光直往裡面探。
「這兒是書房,大人規定除了打掃的僕人之外,其餘的人未經傳喚不得進人。」綠袖說道。
紀小芸點點頭。「我知道了。」 含笑的眸底溜過一抹深思的精芒。
自此之後,她便在尚書府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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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打掃書房的劉媽,照例地在大人上朝時來到書房裡灑掃,不意前腳才剛跨進書房,腳底便傳來劇痛。
「哎喲!疼死我啦!劉媽忙縮回腳,一瞧之下,竟發現腳底讓釘子給紮了。
忍著痛楚,她拔下釘子,脫鞋一瞧,鮮血流個不停。當下,她連忙一拐一拐地走出書房,打算先回房上藥。
「哎呀,劉媽,你怎麼啦?」 隨聲出現的人是紀小芸。
劉媽一見是她,立即抱怨道:「不知道是哪個免崽子,竟在書房裡落下釘子,害得我腳底紮了個老大的窟窿,血流個不停,這會兒要趕著回房上藥去,否則大人回來前沒灑掃是不行的。」
「這樣吧,劉媽,今早你就在房裡歇著,由小芸幫你打掃書房吧!」
「這……」
「你放心,大人回來之前我會收拾乾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