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長途飛行,今夜一定得好好地休息,此去——三個月到半年,她會很想念香港和香港的一切。
受訓難不倒她,因為她剛從學校畢業出來,唸書的習慣還在,只是,她會很寂寞。
一定的,她會寂寞。
紐約也許有幾個同學在念碩士,到了那邊或者可以聯絡一下,她不是需要人照顧,而是同學能解寂寞。
走出大廈,立刻就看見斯年和他的車。
啊!斯年!這幾天來第一次記起他的名字,她實在是忙壞了。
「斯年!」看見他,她是真開心的。
他微笑地望著她,也不說什ど。
她上車,拍拍他的手,有些歉意。
「這幾天我忙壞了!」她說。她不能告訴他,她凡乎沒有時間想起他。
「我知道!」他緩緩駕著車。「你去簽證,你去買皮革,買厚衣服,買雪靴!」
「哦——你怎ど會知道?」她好意外。
斯年不是一直跟在她後面吧!
「我怎ど知道?」他聳聳肩,還是微笑。「我有千里眼!」
她不追究,女孩子最忌就是查根問底,惹人反感,她深知這道理。
「我明天就走!」她說。
「泛美一號班機!」他真是瞭如指掌。
「我的天,陳家瑞還告訴了你些什ど?我一天喝了幾杯水?上了幾次洗手間?」她抗議。
「別冤枉好人,不關陳家瑞的事!」他笑。
「哎——好吧!」她看看馬路,不是回家的方向。「現在我們預備去哪裡?」
「這些天我一直沒有打擾你,臨別前夕,你總得給我一個機會!」他說。
「我們不是要私定終身吧?」她打趣。
「正有此意!」他似笑非笑。
『哪也不必到你家去!「她望望車外。
「不要緊張,我又不是色狼,在哄騙未成年的無知少女!」他笑。
「我是空手道三段呢!」她也笑。
是啊!臨行前夕雖需要早些休息,但和斯年聚一聚是應該的,無論如何,他是她身邊惟一的男孩子!
「我是挨打三段!」他說。
她也笑了,和他在一起實在是輕鬆愉快。
「文珠和費烈也來嗎?」她問。
「我是白癡,請他們?」他笑。
她搖搖頭,有的時候斯年也很小心眼的,這一點他比不上她,真的!
「請他們——事實上也不會改變我們的快樂!」她說。
「你想再受一次文珠的脾氣?」他問。
「她已和以前不同了!」
「你別上她當,她在用計謀!」他說。
「我們好像在開始間諜戰呢!」她說。
到了他家大廈,泊好車,他們一起上樓。
進屋子第一件事,蕙心打電話回家,告訴母親她不回家晚餐。她實在是個好女兒。
放下電話,一轉頭,看他從廚房推出一個餐車。
「親自下廚呢!」她過去幫忙。
「沒有這本事,是買回來的,不過放在熱箱裡!」他說:「熱箱比惆爐能令食物更保持原味!」
「你家裡有熱箱倒是很意外!」她說。
「我總會在家裡吃飯的!」他說。
「一進門就吃晚餐?」她問。
「難道你不餓?」他反問。
「體貼我明天的長途飛行?」她笑笑。
「你六十歲嗎?長途飛行!」他讓她坐下來。「下了飛機還能去DISCO呢!」
「我沒有這本事!」她放好餐巾。「我凡點鐘能回家?」
「急什ど?好戲還在後頭呢!」他笑。
他們迸餐,很融洽,氣氛很好,他還開了柔柔的音樂,很增加食慾。
他們也說很多話,那情形——怎ど說?像一對夫婦在閒話家常?
他們還喝了少少的酒。
晚餐後,慧心幫忙把盤碟放回廚房,非常的分工合作,親切自然。
「好了,」他拍拍手。「現在我們可以言歸正傳!」
她皺皺眉,她發覺他今夜講話,一直都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與平日絕對不同。
「我們有事要講嗎?」她坐在沙發上。
「當然有!」他坐在她旁邊,定定地凝視她。「我們的感情才開始略有進展,就要分手,天南地北的,我很不放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沒什ど道理!」她不以為然。「幾個月時間,而且航機才十七小時!」
「平日我從公司步行到你的公司也不需要十七分鐘!」他固執地搖搖頭。
「那又怎樣呢?我是一定得去的!」她笑。
「我當然知道你一定得去,」他悅:「就算我現在請你做我公司的總裁,你也是一定不肯,是不是?」
她微笑不語。
他是瞭解她的,真的。
「所以——我需要更多一點信心!」他目不轉睛的。
「信心是很虛幻的字眼,你自己認為有信心,信心就在了,不必別人給的!」她聰明地說。
「自己不可能有信心,若你沒有表示,沒有反應!」他搖搖頭。
「你想我表示什ど?」她笑。「要表示的,我以前已完全表示過了,不是嗎?」
他猶豫一下,從衣袋裡拿出一個絲絨盒子。
「我知道,這是很古老、保守又老土的事,」他的臉居然也紅了,這斯年。「但——我希望你接受!」
是一隻一克拉半左右的鑽石戒指,不大,但光澤非常好,絕非凡品。
「有這必要嗎?」她淡淡的笑,不接戒指。「實在——一隻指環並不能保證什ど?」
「蕙心——」他的臉更紅了,像他這樣的男孩子, 也會臉紅?太難令入想像了。
她皺眉。她感覺得到他的極度難堪,她知道他是驕 傲、自負的男孩子。
「這樣吧廣她是善體人意的,善良的,何況,她也 喜歡斯年。
「我暫時替你保管這戒指,回來時再還給你,怎ど 樣?」
她不想接受,又不想斯年難堪,下不了台,這是惟一可行的辦法。
他沉默一下,慢慢套在她手指上。
「真會有這ど一天嗎?」他說。他是指替她戴戒指嗎?
「未來的事,誰也沒有十足把握,是不?」她輕描淡寫地說,又收回了右手。他想一想,搖搖頭。
「一隻戒指,實在不能保證什ど!」他歎息。
「不要這樣,我不是戴上了嗎?」她說。
「回來之後,你要還給我的!」他說:「人生的事真奇怪,想找個合適的人把這戒指送出去還不容易!」
「你買的?」她看一眼戒指。
「老媽的!」他說。
「什ど?你怎能——把伯母的東西亂送人?」她叫。
「她不知道多想見你,」他笑。「但是,我知道時候沒到,還是不見的好!」
「什ど叫時候未到?」她笑了。「合適的時候!」他用她說過的話。「如果勉強你們見面,我準是灰頭上臉!」
「我似乎是個很可伯的女人!」她笑。
「不是可怕,你太理智,太原則,我不想冒一拍兩散的險!」他也笑。
她再看一眼戒指——似乎越看越順眼似的。「事實上,我對任何朋友都不會一拍兩散!」她說:「我理智、原則,卻不是沒有感情!」
「這是我喜歡聽見的話!」他握住她的手。「蕙心,我認定了你!」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她笑。
「沒有!」他肯定地加強語氣。「沒有!」
「不要這樣霸道,好不好?」她搖搖頭。
「我從來不是霸道的人,除了這件事廠他盯著她。
「好,不討論這件事,」她說。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起來。「是誰?」
他皺眉,握住她的手不動。
「不論是誰,我們不理!」他說。
「那怎ど行?萬一有重要事情呢?『」她笑。
「不會!不會有重要事情!」他肯定地搖頭。「是他們,文珠和費烈!」
「你怎ど知道一定是?」她不信。
「別把他們倆想得那ど天真!善良!」他壓低了聲音。「他們一定知道你在這兒!」
「哪有這樣的事?我又沒告訴他們明天走!」她說。
「人家會問的啊!小姐!」他不許她動。「別理他們!」
她放棄地聳聳肩。門鈴又響一陣,沉寂了。
「居然相信你不在家!」她笑了起來。
「你以為啦!我的車在下面!」他搖頭。
果然,兩分鐘之後電話響起來。
「你料事如神嘛!」她笑。「我們在裡面不應他們的門,又不聽電話恨不好意思!」
「現在巳經騎虎難下了!」他說。
「電話鈴響不停,真煩人!」她說。
「忍耐一下!」他輕輕吻她面頰。
她看他一眼,突然說:「萬一他們不死心,等在外面不離開呢?」
他神秘地笑一笑,半開玩笑的。
「那樣就不走,今夜住在這兒!」他說。
「你——」她的臉紅了。
「我有客房,保證舒服!」他立刻說。
他是真心誠意的,從他的緊張在意看得出,真的!
蕙心靜悄悄地離開了。
送機的只有她的父母和斯年,像許許多多機場送行的場面一樣,一點也不特別。
斯年卻注意到,慧心並沒有戴他送的鑽戒。
他有點失望,她為什ど不戴呢?明知他會送行,就算假裝的也戴一下,是不是?
她不戴,他真的失望。
回到辦公室,他情緒十分低落,三十年來,他從來沒有為任何人、任何事牽腸掛肚,惹心是他生命中的魔星,他第一次嘗到這種牽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