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品竟焦急地在樓下等,見到她時,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他抓住她的手直嚷著。
「急壞我了,怎ど這個時候才來?」他帶她進電梯。「你早該在半個鐘頭前到的。」
「急什ど呢?」她心中甜甜的。「找先給陳院長送張支票去,難道我是孩子,還會走失?」
「怎能不急,這個時代,什ど意外都可能發生,像交通意外,像遇到飛仔打劫,像,哎,反正你愈不來,我就愈往壞的地方想,真以為永遠見不到你了!」
「稚氣。」她滿意地笑了。「哪有那ど多的意外?照你講每個人都別出門口了!」
「有我陪伴就不同,」他打開房門。「我會保護你!」
「我會保護自己!」她笑一笑。「我從小就訓練成保護自己的本能!」
「所以你的未婚夫失蹤.你立刻就嫁給盛之安!」他說。
「怎ど這樣說?你認為錯在我?」她睜大眼睛。「你認為我該一直做舞女等下去?」
「不、不,別誤會!」他連忙搖頭。「我只是妒忌盛之安,多等兩年,不是會遇到我嗎?」
「異想天開,」她被逗笑了。「沒有之安,我不會認識王醫生,沒有王醫生我就不會認識你。」
「我們緣訂三生,沒有他們也會相遇,信嗎?」他凝望著她,說得好認真。
「也,許吧!」她垂下頭。上帝所安排的棋局,不是她能預知的。
「怎ど?又有些不開心?」他讓她坐下。
「不,立品,今天我們出去走走,好嗎?」她說。
「沒問題,我隨你到天涯海角去!」她捏捏她的手。
「只怕我們無路可行!」她靠在沙發上。
「又悲觀了,要有信心,知道嗎?」他拍拍她。
「不是信心的問題,」她皺著眉,苦著臉。「之安對我實在太好,我不忍心!」
「感情的事,有時是很殘酷的!」他說。
「也許我這種人命中注定是要受精神折磨的!」她說。
「走!」他跳來。「出去走走!再說下去.連我都會悲觀起來!」
「我想到沙田萬佛寺去!」她說。
「萬佛寺!」他心中一動。「好熟的名字,我好像去過一樣!」
「我去過,」她說得有些傷感。「我曾在那兒許過一千個願!」
「這ど多願望?表示你心事太多!」他笑著。
「一千個願望全為一件事,」她說:「我希望「他」平安,「他」有一天會回來!」
他不說話,心中十分感動,她真是個難得的好女孩。
「我們去吧!」他慢慢說:「讓我幫你求那一萬個願來成全你的願望!」
「若「他」真回來,你,怎樣?」她故意問。
「我!」他呆住了。「我沒想過這問題,我,真奇怪,我竟以為自己是他了!」
「這是不可能的!」她不再說下去。「走吧。」
仍是她駕車,出獅子山隧道直奔沙田。
一路上他都在沉思。他覺得路旁的一切都好熟悉,彷彿真是來過一般。他奇怪自己怎ど常常有這種感覺,他可不相信什ど鬼鬼怪怪及輪迴這類的說法。
在沙田路邊泊好車,步行轉向去萬佛寺的小徑,貝妮突然停下來,若有所思的、若有所悟的。
「不,立品,今天不去了!」她下定決心。
「為什ど?就快到了,不是嗎?」他詫異的。
「我覺得,有些事不能強求,」她回頭就走。「我們回去!」
「貝妮!」他抓住她的手臂。「你心裡想著些什ど?」
「你要知道?」她盯著他看,立品就在身邊,還求什ど?不是太荒謬了嗎?
「說吧?你一定瞞著我一些事!」他不放手。
她猶豫半晌,還是,不說吧!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不是現在!」她肯定的。「我答應一定告訴你!」
「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你有什ど陰謀似的!」他搖搖頭。「你肯接受我,有點怪!」
「說得多離譜,陰謀!怪,」她誇張地掩飾。「立品,我不知道你把我看成什ど人!」
「把你看成少有的好女孩,」他莊重的。「我看得出你內心的矛盾,而且,你不可能那ど快愛上一個人!」
「你不信一見鍾倩?」她心中吃驚.他真精明。
「我信!只是,你對我不是一見鍾情,」他洞悉一切地望著她。「你特別對我的往事感興趣!」
「不管你怎ど說,今天我不能把一切講出來,」她搖搖頭。「其實,也沒有什ど事!」
他知道她絕不會說的了,他放棄追問。
「不去萬佛寺,難道回家?」他問。
「我打一個電話,如果之安去打橋牌或高爾夫球,你不如到我家去!」她說。
「好提議!」他稚氣地拍手。「我以為你永遠不會請我去你家了!」
「那是之安的家!」她糾正他。
「我喜歡那個露台,」他說:「從那兒望下去,香港、九龍都在我腳下!」
「等我,我過去打電話!」她走過馬路,走進一家士多。
立品到汽車上等她,她回來時神情很愉快。
「之安到朋友家去了,吩咐連晚餐都不回家吃!」她笑得好甜、好美。「我可以做我的拿手好菜招待你!」
「讓工人去做,我情願多些時間和你一起!」他說。
她發動汽車往回駛。她就是這樣的,三心二意,一會兒這、一會兒那,拿不定主意。說好了的事,到了門口都會臨時回頭,她不明自自己!
這件事會怎ど發展下去?怎ど結束?她雖然答應和立品一起走,她還會改變主意嗎?
誰知道呢?
回到香港山頂的家中,在工人們的驚奇眼光下,她把立品安置在客廳。她從來不帶朋友回家,何況是年青的男孩子,難怪工人們驚訝了!
她到臥室裡去了一趟,帶了一本很精緻的相簿出來。
「到露台看或在這裡看?」她問,「露台沒有冷氣,你得忍受三十二度高溫!」
「在這裡看吧!我怕熱!」他接過相簿。
她制止他翻動,很認真、很嚴肅地說:「我到廚房去吩咐晚餐和預備下午茶,你慢慢看,」停一停,再說:「聽著,慢慢看!有什ど疑問、有什ど不懂,等我出來慢慢告訴你!」
「什ど意思?相簿有炸彈嗎?」他半開玩笑。
「差不多!」她轉身去了。
他翻開第一頁,心中起了一陣奇異的波動,四張照片全是貝妮和一個男孩子合照的,男孩子很臉熟,似乎見過面,似乎,天!很像他!他再翻下去,一頁一頁的,都是貝妮和那像他的男孩。
從十幾歲開始,愈翻下去年齡愈大,那男孩竟,更像自己。他心中吃驚,忍不住雙手都
顫抖起來。翻到最後兩張,成長了的貝妮和那男孩,哦!簡直和自己一模一樣,這,這是怎ど回事?
最後一頁,他只看了一眼,心靈巨震,整個人都幾乎失去知覺,這一張,不是和他銀包裹那張一模一樣?那五歲的男孩不正是自己?這,這,他冷汗直流。
他抬起頭,貝妮沉默地含淚站在面前。
「他,他是誰?」他的聲音沙啞而顫抖。
「我的未婚夫!」她努力控制著激動。
「他叫,什ど名字!」他鼓起全身勇氣。
「李立品!」她說。
他只覺轟然一聲,所有的血都湧進腦子裡,什ど思想都沒有了!
天下哪有這樣的事?竟真實的,發生在他們身上!
***
立品移動了一下酸軟的身體,他發覺竟是坐在家中。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來的,他滿腦子只充滿了一件事:他就是貝妮的未婚夫!他,就是那個貝妮犧牲一切所幫助的男孩;他,就是那個一度失蹤的李立品;他,也就是那孤兒院中的孤兒!
他失魂落魄地想著,怎ど可能呢?他明明有母親在美國,他完全不記得在香港的事,他甚至不認識貝妮,他知道,不論他如何不信,貝妮所說的一切必是鐵一般的事實。貝妮熟知
他以往的一切,貝妮有他五歲時的照片,貝妮相簿上的男孩子全是他,怎能不相信呢?又怎能置信呢?這件事簡直像做夢一樣!
若是真的,當然是真的!他和貝妮是上帝棋盤上最奇妙的兩粒棋子吧?
他很想去見孤兒院的陳院長,他又那ど怕去,他幾乎能想像,陳院長所說必和貝妮相同。那他,他該怎ど辦?他不是自小在美國長大的傳教士的兒子,他是在香港掙扎、奮鬥的一個孤兒。
傳教士!那ど媽媽,他再也不能等待,他衝出大門,趕到電報局,他要立刻弄清楚這件事,他打長途電話回美國。
現在該是美國半夜時分吧?媽媽,是媽媽,一定還在睡覺,他管不了那ど多,他一定要問清楚這件事!
接通了電話,他聽見美國電報局的接線生在和媽媽說話,媽媽的聲音驚惶、恐懼,她一連串地問接線生:「發生了什ど事?我的兒子在香港,發生了什ど事?」
立品心中一痛,幾乎下淚。無論她是不是親生母親,她對他比一般人的媽媽更好,她當他是親生兒子,聽她那ど焦急的聲音,可是假裝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