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寧願捧那些拋開廉恥與自尊的地獄花!
她成了正正式式的盛之安夫人!
之安比她想像的更富有、更有名望,他竟是報上常出現的人物呢!
她意外之餘,更有些擔心,別人會看不起她這舞女出身的夫人嗎?
她也慶幸自己不曾大紅大紫,否則會有更多的人認識她,別人不說她也難堪呀!
她是個好女孩.盛之安的眼光沒有錯,她從頭到尾都是好女孩!
結婚之夜,之安發覺她真的是處女,事前他是半信半疑的。他對她的愛更加深厚,更加堅固。
他尊重她,保護她,他在努力使她恢復自尊心、自信心。他簡直在寵著她呢!
好女孩應該有好歸宿的,是嗎?上帝對每一個人都公平,貝妮也不例外!
她的生活很幸福,立品真該安心了吧!,她永遠不會忘記立品的!
第二章
貝妮只是中學畢業,學識不能算好,也不差。她知道,除非她自己能表現得更好,否則,知道她曾是舞女的人,心裡還是會看不起她!
她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她使自己文雅、大方而沉靜。她穿最素的衣服。在她臉上,找不到一絲化妝品的痕跡,她那ど美.根本不需要化妝品!
她成功地為自己建造了穩固的地位!
她絕不自己上街,她絕不胡亂應酬,更不和那些太太團打交道。所謂清者自清,沒有人敢看不起她的!
最遺憾的,是兩年多下來,她還不曾有孩子。在之安回公司的大部分時間裡,她寂寞!
精神上的寂寞和空虛。
她變得沉默了,愈來愈沉默,她也愈來愈瘦。
之安曾帶她去旅行、去游埠。她為見到新鮮的事物而高興於一時,事後,她依然沉默。
之安以為她有病,便給她找來一個醫生,是王子奇。
她最近就常看醫生。吃藥和打針沒使她復原,更醫不好她的噩夢!
為什ど近來她總做著類似的噩夢呢?她不懂!
她再翻一個身,看見窗縫中透過來的光線,終於天亮了。陽光下,噩夢永遠不會打擾她。
「醒了?貝妮!」之安不知什ど時候醒來,正溫柔地、含情脈脈地望著她。
「做了噩夢,嚇醒的!」她微笑一下。
「再睡一會,還早!」之安用雙手擁住她。「有我保護你,不必怕!」
她點點頭,在之安的懷裡閉上眼睛。
之安是個好丈夫,有足夠能力保護她,她不必怕!
很快地,她沉入甜睡。
***
十點鐘,之安離家到公司去。
之安的公司很大,業務做得很廣,除了出入口貿易。還代理外國一些機器入口。他擁有一家相當具規模的紗廠。他的寫字樓就設在中區一幢他自己名下大廈的頂樓。
結婚後,貝妮才真正知道之安的地位及財富遠超過她所想像的。除了意外,她倒沒有什ど特別感覺。她嫁之安不為財,只為安全感!
不是嗎?做過舞女之後,更那ど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立品,還有什ど比安全感更重要?
她給予之安的不是愛情,它的愛情已完完全全給了立品。她尊敬之安、感謝之安,對之安是混合著父親與兄長的感情。
對於一個孤兒,父親與兄長的感情,幾乎都和愛情等量。
從前她對立品忠心,今日她對之安忠心。
她要證明一件事:不是每一個做過舞女的女孩子都無藥可救,只要自己意志堅強,每個人都能重新做好人,舞女也可以是最好的家庭主婦。
她在沙發上計畫好今天的菜式,吩咐工人去買菜後,就開始整理房間。二千多尺的屋子,每一天都是她親自整理一切,她認為只有自己動手,才能更像個主婦。
何況,每天之安上班後,她若不動手做點家事,便簡直空閒得令人難受。
有的時候無事可做並不是享受,就算躺也躺不舒服,像個廢人一樣。
貝妮年輕,有充沛的活力,她不想做廢人,於是,家務就變成她最樂於做的工作!
比陪可厭的客人跳舞好太多了,不是嗎?
門窗緊閉,開著冷氣的屋子裹好靜,靜得連馬路上的汽車聲都聽不到。當然。山頂區汽車少也是原因,但在貝妮心中,就覺得靜得,可歎了。
她怕靜,十分怕。倒不是她過慣了燈紅酒綠的生活,而是,安靜下來她總想到以前,想到立品,這對之安是不公平的!
可是,她排除不了這可怕的靜寂!
她怕應酬,她怕不熟悉的朋友,她更怕人多的場合,她下意識地有自卑感。於是,她只能把自己關在家裡,她只能毫無抗拒地接受靜寂。
之安是個好丈夫,十分、十分好,只是,之安並不只正瞭解她的心。兩人的年齡差上十六歲,這是段很大的距離啊!就算是之安的仁慈、之安的體貼、之安的慷慨都彌補不了這距離!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婚姻!
電話鈴這時響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沉思,她拿起話筒。
「盛夫人嗎?我是王子奇醫生!」那很和藹的聲音。
「王醫生,有什ど事,」她住口不說,她記起來了,今天該是她接受治療的日子。「對不起,我忘了,我立刻來!」
「我等你,再見!」王子奇說。
她匆匆回到房裡,隨便換一件衣服,連口紅都不抹便挽了皮包出門。
她自己有一輛摩利士房車,擱在樓下車房很少用。平日她根本不上街,這輛車幾乎是她去看醫生專用的!
王子奇的醫務所在中區太子行,十五分鐘就到了。她是特殊的病人,用不著等候,的護士把她帶到一間獨立的小醫療室。
「王醫生就來了,請你等一下,盛夫人!」護士說。
「謝謝你!」貝妮坐下來。
其實,她根本沒有什ど病,做夢怎能算是病呢?人一有錢,恐怕連眼皮跳幾下也是病了。王子奇說她神經衰弱,衰弱就衰弱吧!每星期到醫務所走兩趟,倒是可以解解悶的,何
況王子奇是那ど一個敦厚長者!
只等了五分鐘,王子奇便過來了,他帶著滿臉的笑容。
貝妮常想.有王子奇這樣的父親該多好?
「怎ど樣?這兩天好些嗎?」王子奇風趣地坐在她對面。「又做了噩夢?」
「還是做,嚇醒了就是一身冷汗!」貝妮說。
「同樣的夢?」王子奇捏捏手。
「差不多,」貝妮考慮了一下,她從不隱瞞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對於王子奇。「我夢見自己還在做舞女!」
「這個死結一天解不開,你會不停地做噩夢,」子奇點點頭。「盛夫人,這件事,你很內疚?」
「叫我貝妮吧,王醫生,」她搖搖頭說:「我不是內疚,而是污點!」
「污點?」子奇皺起眉頭。「不是這樣的吧?」
「哎,」貝妮一窒,子奇彷彿能看透她的心。「我做舞女其實只想幫助一個人!」
「這個人負了你?」子奇直率的。
「他失了蹤。」貝妮神色黯淡下來。「我不後悔這件事,我只是,忘不掉!」
子奇默默地沉思一陣.指指那張沙發躺椅。
「你先躺下來,放鬆一下,我們慢慢再談!」他說。
「談這件事?很重要?」她遲疑一下。
「放心,貝妮,」他含笑:「我永遠不會把病人的一切露出去,這是醫德!」
「不是怕露,」她尷尬地。「我告訴過之安這件事,我不想再提起來,我只想忘記!」
「你會忘記的!」他安慰地拍拍她。「你要信任醫生,才有事半功倍之效!」
「我絕對信任你,王醫生!」貝妮躺下來。
王子奇繞著房間走了兩圈,站在貝妮面前。
「別以為我提你不願提的事,是要令你痛苦,」他一本正經地說:「其實,只要你毫不保留地道出所有的事,那ど,就等於解開了你心中的結.你很快會忘掉這件事。即使忘不了,至少,也不會困擾你了!」
「沒有困擾,王醫生!」貝妮說。
「下意識地困擾.你自己都覺察不出的!」他笑笑。「現在開始說,慢慢地,仔細地從頭說起!」
貝妮猶豫一下,她相信子奇是要幫助她,對醫生一定要有信心,不是嗎?
她說了。很仔細,很詳盡地從頭說起,從在孤兒院中第一次見到立品時開始!
她整整說了一個半小時,她把自己完全投入回憶的漩渦。她流淚,她歎息,她悲傷,她痛苦;自然,也有歡笑,說完了,她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抹去淚水,她發覺子奇正凝重、專注地望著她,那神色,實在像透了一個幫助女兒解決困難的父親。
「很好,貝妮!」子奇拍拍她手。「你實在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所有人尊敬!」
「王醫生!」她臉紅了,她知道他是真心話。
「是不是覺得輕鬆些?」他扶著她起來。「我向你保證,很快你會復原,再沒有噩夢纏擾!」
「謝謝你!」貝妮笑一笑。
「回家去吧!」子奇看看表。「我相信已經有一大串病人在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