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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蘭京

   

  倏地,寶欽整張臉燒紅起來,結結巴巴。

   

  「那也犯不著如此報復元寧!」亭蘭痛斥。

   

  「一個已經嫁出門的女人,還有什麼資格在這府裡咆哮。」武靈阿冷冷輕吟,微瞇的琥珀雙瞳射出致命殺氣。

   

  「我就算早已嫁為人妻,仍是這府裡的女兒!」

   

  「而且是個悔了元寧四哥婚約、改嫁別人,最後只得靠我完成這項聯姻使命的女兒。」

   

  「你!」

   

  「想跟我下跪謝恩嗎?」

   

  齊娃在這場一冷一熱的兄妹爭霸中僵著不敢出聲。這個亭蘭……就是原本該和四貝勒成親的人啊……老天爺,她實在搞不來這麼複雜的事,還是走為上策……

   

  「你說!你把你受的委屈全說出來,看我怎麼替你討回公道!」亭蘭的暴喝嚇得齊娃原地一蹦,連忙一整神色。

   

  「呃,基本上,這事,就是……也不是什麼誰對誰錯。你也知道,很多時候,呃,差不多,就這種情況,很難講清楚。況且,如同寶欽剛才說的……的那樣,再怎麼去解釋,呃,你知道的,也就那樣了。」

   

  全場傻眼。

   

  「你在說什麼?」亭蘭皺眉怪問。

   

  「我……說完啦。」她瞠眼聳聳肩頭,一派坦率,鬢角卻冷汗涔涔。

   

  「元寧?」

   

  「她有病!」寶欽連忙英雄救美,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呃……我、我不是在罵她,而是她真的生病了。前陣子你們不也聽說她重病的事,嚴重到你們的探視她都接見不得嗎?」

   

  「對對對!」齊娃使勁甩指點頭。「我病得可慘了。」

   

  「病到離家出走、下落不明的地步?」

   

  「千佳郡主?」寶欽愕然望向沉聲拆台的千金之一。

   

  「我可是完全感覺不到元寧有病,只覺得,她一點也不像元寧。」

   

  齊娃愕然,呆看這名約莫和她同年的清秀郡主。她看來十分精明,細細的丹鳳眼犀利無比,卻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的,彷彿在旁觀世態炎涼。

   

  「這早是大街小巷傳遍的事,我不過是把大家心裡的疑惑挑明。」千佳就事論事地環胸解析,一派英明。「什麼生病,我看只是托辭而已。事實則是,她不是元寧。」

   

  「不是元寧?!」

   

  齊娃在眾人同聲合唱的巨大聲勢下迅速縮為拇指般大小的可憐瓷娃似的,僵著幾乎快崩潰的緊張笑容。

   

  看來……還是把四貝勒的苦處向他們表明吧。只要是人,都會有感情的,不可能不被他的困難感動,體諒他的處境……

   

  「其實我是……」

   

  「你根本不是。」千佳以高度理智犀利追擊。「你若真是千金,那你長年悉心照料的十隻長指甲到哪去了?它們不是你最自豪的寶貝嗎?你沒了它們又怎度展現你卓越的琴藝?」

   

  指甲?!齊娃駭然抬手一望。她沒有千金小姐們閒閒沒事養著的青蔥長指,只有為生活忙碌又粗又禿的生繭雙手——一雙下層小民終日操勞的樸拙厚掌。

   

  「來人!把這身份不明的傢伙給我拿下!」先前才替齊娃挺身直言的亭蘭,突然大爆格格火氣。

   

  啊?不會吧,她的底細這麼簡單就給識破了?可是……

   

  齊娃傻傻四望圍困她的多名侍衛。瞥至寶欽,但見他難以置信地呆立在一旁;轉視眾女,全都戒備地回瞪,滿臉敵意;瞅向武靈阿……他竟也事不關己地袖手旁觀,無有出面搭救的意思。

   

  不會吧,這真的就是她的末路?

   

  「你到底是不是元寧?」亭蘭仍固執地想給她機會。她看來明明就是啊。

   

  「呃……我呃……其實……」

   

  「她若是,又何必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千佳冷冷補上一句,頓時氣得亭蘭一肚子羞憤。

   

  「你是誰?又是怎麼混進來的?!」她恨罵。

   

  「不是我……是四哥他……」

   

  「還敢把責任往別人頭上推!我問的是你施了什麼手段混入此地,給我說!」

   

  她沒有施什麼手段,她真是四貝勒帶進來的呀。

   

  「不說?」性格悍直的亭蘭向來最恨人耍弄迂迴手段。「你們把她押往衙門,聽候發落!」

   

  「喳!」侍衛們氣勢如山地重吼。

   

  不行!她不能被逮入衙門!四貝勒曾警告過,這事著是牽扯到衙門,就全盤毀了。因為這是混亂宗室血統的大罪,一旦東窗事發,四貝勒為保全族性命,絕對不能承認參與,屆時她就得背負所有罪名,恐怕連小桂也難逃追查重判。

   

  「把她給我拖出去!」

   

  誰來救她?為什麼沒人站出來?為什麼冷眼旁觀?她不要死啊——

   

  「住手!」

   

  一句輕微卻有力的唱斥,驟然凝住侍衛架走齊娃的勢子。

   

  眾人詫異,凝視著那斥責所來的方向。

  第二章

  「玩笑開夠了吧?再胡鬧下去,我叫你們全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呆望著齊娃驟然改變的堅決氣焰。

   

  「我已經叫你們住手了,還抓著我做什麼?」齊娃不悅地一瞟架住她雙臂的左右侍衛,攝得他們趕緊收手退下,躬著身子乖乖待命。

   

  齊娃乘勢以篤定的雙眼緩緩掃射全場,猛然一轉頭,瞠著火眼金睛大瞪千佳郡主,令對方不自覺地擺下環胸的雙手,緊張以待。

   

  「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嗎?」齊娃正面挑戰。

   

  「我哪有什麼意見?」

   

  「那為什麼說我不是元寧?」

   

  「你沒有證據證明你是。」

   

  「你也沒有證據證明我不是!」

   

  千佳給齊娃這一厲喝,差點動搖精銳的態勢。「你的指甲。」

   

  「我的指甲怎麼樣?我前陣子跟四哥學跑馬,就一口氣把它全剪了。留著長指甲,教我怎麼握韁繩?!」

   

  「可你明明最愛用長指甲撥琴……」

   

  「我現在不愛了!你還有什麼意見嗎?」

   

  「你……你凶什麼。」連千佳的超然立場都有些招架不住。「你平日從不這麼兇惡說話,這根本不像你的性格。」

   

  「因為你本來就不曾認識過真正的我。」

   

  這一記,又將得千佳啞口無言,卻硬是力圖扳回顏面。「怎麼,你早不揭穿晚不揭穿自己的真面目,偏偏挑在外頭盛傳你失蹤的時候才說,時機也未免太巧,」

   

  「我不是因為那個流言才想揭穿自己,而是因為這樁婚事。」

   

  登時全場目光移至魁梧慵懶的巨大人影上,他只一逕專注地盯著齊娃,斜倚在樹旁,齊娃卻死也不敢朝他望,使勁繼續揣摩著小桂平常蠻悍的語氣和神態,以惡攻惡。

   

  反正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她豁出去了!

   

  「我……我已經膩了我平日的模樣,也不想在大家對我的這層誤解下嫁給武靈阿,然後在婚後抱怨他想娶的不是我這種人。我煩透了別人對我的看法,我決定要做我自己!」

   

  「元寧,你……怎能說這種話?」詩社的格格們錯愕連連,紛紛驚問。「難道你以前對我們的態度都是在作假?」

   

  齊娃斜瞟著一側的紅艷花朵,硬生生地吞口水。「對,我的確一直都在作假。」

   

  「你很喜歡來詩社跟我們談天說地,也是假的?」亭蘭突然受傷地高聲切入。

   

  齊娃深深呼吸。「是假的。」

   

  「你說我們是你今生最好的朋友、詩社是你最愜意坦然的地方也是假的?」

   

  「沒錯。」

   

  「我做錯了什麼,竟讓你得用這種惺惺作態的手段對付我?」

   

  「不是你的緣故,而是我的終身大事讓我想開了很多事。」

   

  「包括發覺我們根本算不上朋友?」

   

  完了,她簡直騎虎難下。她實在不願傷害亭蘭這麼個坦誠率直的好人,可她也得顧自己和小桂的性命呀。「我……不會說我們不是朋友,只是我不想再戴著面具與人相處了。」

   

  「那我們之前的交情算什麼?!」亭蘭顫聲怒喝。

   

  「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我甚至希望你永遠不曾拿下那張面具,讓我看到內心那麼醜陋的你!」她泣聲吼完,悲憤地大步離去,一大票格格們也趕緊追著,劃清界線。

   

  方纔還熱熱鬧鬧的薔薇院,一下就變得萬分蕭條,只留下齊娃、寶欽、武靈阿。

   

  寶欽左右為難地枯立良久,很想跟齊娃好好談談,卻礙於武靈阿壓迫性的存在感,只得先轉移陣地再說。

   

  「元寧,我們回大廳去吧。」

   

  「我不去。」

   

  寶欽怔住,看她直視花叢的僵硬神情半晌,才想到她的反常或許正是因為武靈阿……

   

  「要我留下來陪你嗎?」

   

  「不要。」

   

  寶欽瞭然,淡淡回身輕喃一句:「我等你四哥要走時再來叫你。」

   

  齊娃幾乎是在寶欽轉身離去的同時軟下雙膝,整個人癱坐在小花亭的椅上,無法自主地急急打顫,一身冷汗。

   

  捱……捱過去了。可是,這次她勉強從殺頭邊緣逃回來,下次呢?而且她為了自保,一口氣毀了元寧和她朋友們之間的關係,搞出一團爛攤子,教四貝勒怎麼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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