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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言妍

  全是宗天害的,弄得她愈心煩意亂。這些天耳旁儘是他「做朋友」的提議,可他們之間能當朋友嗎?當朋友就得私下相會嗎?不!這當然違反她自幼所受的教育及訓示。

  可是他的急切,總讓她心動與不忍……

  因為太專注於自己的思緒,湘文好半天才發現一旁繡荷包的二姊正對她說話,「……曹家又派人來說媒了,娘不好再拒絕,只說先合八字再談。唉!我現在是分秒都難捱,全家人都看我不順眼,巴不得我早點嫁出去。」

  「曹家少爺似乎很有誠意,這已是第三次來提親了。」湘文說。

  「可是我還在等……」湘秀沒有說下去。

  湘文知道那名字,捻線的手輕輕一顫。

  「我很傻,對不對?芙玉都暗示我了,她母親中意的是慧梅,說親的第一個選擇也是慧梅。我承認,論家世、容貌、才華,我當然是不如她,但我認識秦大哥幾乎是一輩子了,總不該輸給才來一年的外來者吧?!」湘秀說到最後,竟有些激動。

  湘文手持的金箔又斷一根。既要說親慧梅,他又為何招惹她呢?

  「小時候我們兩家人常開玩笑說,兆青娶芙玉,我嫁給宗天,親上加親,雙方都不損失。」湘秀繼續發洩內心的苦悶說:「誰知長大後就沒人當一回事了。芙玉選了方克明,大哥另娶,只有我還認真著,使惹人笑話而已。」

  「姊,秦大哥有給你任何承諾嗎?」湘文說出她心中隱忍已久的疑問。

  「就是沒有,我才難以開口。」湘秀歎口氣說。

  「秦大哥是不是有很多紅粉知己呢?」這是湘文為自己問的,「我的意思是,像風流成性,用情不專…….「你怎麼會這麼想呢?秦大哥絕不是那種人,他雖然豪爽不羈,但對女孩子還是很正經、很守禮。我記得,以前若屋裡只剩下他和我兩個人,他一定會馬上離開避嫌,不曾有過任何輕浮的舉止。」湘秀趕緊說。

  這和她所認識的宗天並不一樣,湘文沉默地想著。

  「宗天是個正人君子,真的,你可不要因為我的事,而對他存有偏見。」

  湘秀又說。

  「自古多情空餘恨。」湘文歎一口氣說:「姊,秦大哥看來是無意了,你就不要再等他了吧!」

  「還有一些時間的,至少在他未真正向慧梅提親之前,我還有希望的,不是嗎?」湘秀仍不死心地說。

  湘文卻被這段話震撼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癡情呢?她正想開口,兆安卻跑進來,一臉神秘兮兮她說:「三姊,我有話告訴你。」

  「什麼話?」湘文問。

  「你出來,這是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兆安拉著她說。

  「連我也不行嗎?」湘秀在一旁說。

  「不行!不行!」兆安邊說邊將湘文拉到樹叢後,再交出一張小紙片,「這是秦大哥要我給你的。」

  湘文一驚,忙左右看看,說:「這件事千萬別說出去,免得捱打,明白嗎?」

  「捱打?」兆安大叫出來。「什麼捱打?兆安,你又做什麼壞事了?」湘秀由窗口探出頭說。

  「我……我……」兆安嚇得結巴起來。

  「還不就是那隻小白羊的事。」湘文替弟弟說。

  「我早就警告你,小白羊是個禍根,你就不信!」湘秀罵一句,又把頭縮回去,繼續繡花。

  湘文穩住心跳,由口袋拿出一塊糖對兆安說:「一定不能說喲!」

  「我不說的!」兆安嘴裡含著糖咕噥道。

  看弟弟蹦蹦跳跳離去的身影,她忙走到另一個角落。打開紙條,上頭是宗天的字跡,寫著——

  有一事相求,午後老地方見,若今日不行,則期明日又明日。

  明日又明日?反正今天不見,他絕不會放棄就是了。而用兆安來傳信又太大膽了,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守住什麼呢?萬一洩了密,她該如何自處?

  他居然還用了「老地方」三個字,彷彿他們私會多少次了。若有個風吹草動,夏家怎麼說?范家怎麼說?一個有未婚夫的女子還不潔身自愛,將會受到眾人的唾棄……而湘秀又會以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她呢?

  這回她必須同他說清楚,因為他的任何一個理由或動機,都足以讓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  ※  ※

  宗天早早就坐在巨石上等著,他好不容易想到這個好方法,利用兆安去傳話,湘文一定會來。

  這幾天他又嘗到見不著她的滋味。以前是不知她的行蹤,所以苦苦相尋;

  如今是知道了,伊人仍然遙不可及。

  看情況,今日非要表達自己的心意不可。

  湘文還是生在禮教的社會裡,若非訂親,有了名正言順的關係,她絕不會敞開心胸來面對他的感情。

  正好,他極需一個妻子,很高興湘文能及時出現,解了他身心內外的種種煎熬。

  想到能再見她可愛的容顏,他就坐立難安,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沒注意到天邊的雲層已逐漸凝聚。

  幾片葉子飛到他的臉上,空氣裡帶著黏滯的潮意。天呈陰暗,溫度轉涼,大有山雨欲來的趨勢。宗天察覺到四周的變化,但在看到湘文的那一剎那,天地皆明亮,就把什麼都忘了。

  「湘文!」他高興地叫著,彷彿幾載未見。

  她其實非常激動,臉頰一片嫣紅,但在看到他那迷人的笑臉後,又手腳慌亂,只能喘著氣說:「你……你不該找兆安,他……他才八歲,萬一傳出去,教我……我怎麼解釋?」

  雖然她結結巴巴,但宗天能明白她的焦慮,忙說:「如果你肯直接和我說話,我以後就不會找他了。」

  「你……你是在威脅我嗎?」湘文急急地說。

  「我沒那個意思,只覺得你還在躲我,把我當凶神惡煞似的,連面都不肯見。」宗天小心說明。

  「我沒有躲你,我們根本沒見面的必要。」她說出準備好的話,「像現在這樣,孤男寡女地在後山私會,這算什麼呢?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找我來,一點道理都沒有!」

  「有道理的!」見她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卻咄咄逼人,宗天一時語塞,只有先緩和氣氛,「我在字條上不也說了嗎?我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她用懷疑的眼光看他。

  「我希望你能幫我在手帕上繡一隻鷹。」這是他事先想好的借口,白帕子也從口袋裡拿出來。湘文以為自已聽錯了,見他的帕子,又問:「怎麼找我呢?你該找芙玉的。」

  「不!我該找你,因為你的手藝是全城最好的。再說,芙玉只會繡一些花呀鳥的,叫她繡鷹,準會變成一隻大肥鴨。」他說。

  她知道他在逗她,但她就是繃著臉不笑,只反覆審視那條質料極好的手帕,半天才說:「我可以幫你繡,但你得答應我,從此不許再約我見面,今天是最後一次了。」

  這回,宗天的臉也繃了起來,他神色正經地說:「你還說你沒有躲我?!

  好,我也承認,我們見面的方式是有些不妥當,但我的目的是十分光明正大的。

  我秦宗天不是什麼無聊或無賴的輕薄男子,我如此辛苦地找你,是抱著一種仰慕的心態,絕沒有絲毫褻瀆之意。」

  這段話湘文愈聽愈糊塗,更讓他眼中的光芒弄昏了。

  宗天清清喉嚨,事情比他想像的難,只怪他沒有練習過求愛的技巧,也沒有把握機會向前輩請教,現在甚至連一首情詩都想不起來,只有硬著頭皮,以誠懇的心來表白。

  「老實告訴你,兩年前在琉璃河畔初見你後,你的形影就在我腦海,無一日忘懷。如果我說是一見鍾情或一見傾心,你一定會覺得很唐突,但這是真的,我的心意到此刻依然沒變。你若能走進我的生命裡,我絕對是天底下最幸福快樂的人。湘文,我做了那麼多魯莽的事,為的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娶你,只要你願意接納我,我立刻去你家提親。」

  他說的什麼話?湘文忘了自己在山中,只感覺他吐出的每個字句,皆如狂風般席捲著她,轉呀轉的,一切都再也看不清楚,唯有他的臉,定定不動,凝視著她,像千斤垂煉緊鎖著她的靈魂。

  「不!這些話太不成體統了。你……你不是已經打算向慧梅提親了嗎?」

  她用細微的聲音問。

  「老天,怎麼會扯到她呢?這八成是芙玉亂講的,對不對?」宗天強調地說:「我的事,我說了才算數。這輩子讓我動過提親念頭的女孩子只有你一個,沒有其它人了,你明白嗎?」

  「不!你不行的!湘秀還在等著你,假如你提親的人是我,她會很難過的!」她慌亂地說。

  「怪了,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該為湘秀負責呢?」他皺起眉頭說:「我和她之間根本沒什麼。小時候我只把她當成妹妹,這幾年我甚至沒想過她,但一回到家,人人竟都說我該要她,這太莫名其妙了!湘文,我想要的是你,我很清楚自己的心,絕不會姊姊妹妹混淆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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