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傑以百無聊賴的哈欠壓下心中那厭煩的感覺,把朱美莎推開——是朱美莎太倒人胃口,還是他對大部分的女人冷感?
「床的話,我可以借給你,可是,睡完請把棉被折好,不打擾你的睡眠了。」宋傑逕自起身,走入早已空無一人的走廊。
「你要去哪裡?」朱美莎連忙追上去。
「出去散散心。」他得搞清楚這件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女人冷感?心中雜亂無章,腦中浮上一張令他痛惡深絕的臉——黎娜。
車子滑出車庫,方向盤才剛轉,目標清晰的浮現腦海。
「我為什麼非得去找那個女魔頭?」宋傑對自己捶胸頓足,他要命的話,該快調轉方向盤,往另一個方向走。
可是他無法那麼做,他心中有個聲音——唯有她才能喚起他的熱情,證明他不是冷感。
打從車子開始往「娜娜戀愛中心」駛去,他的腦海中就浮現她清麗的臉龐和那頭如飛瀑般的長髮,他體內的血液就開始熱切的蠹動。
為什麼?為什麼光是想起她,他的身體就開始加溫?難道真的只有她才能喚起他的熱情,使他變成健全的男人?老天爺,可不可以別開這種玩笑?他的小命雖不怎麼值錢,但他還要啊!
正想踩下煞車,掉頭逃命要緊,「娜娜戀愛中心」門上那塊「今日公休」的吊牌已經在眼前。
呵,今日公休,果然上天有好生之德。
沒找到娜娜,宋傑心中固然鬆了口氣,但同時也升上一股奇怪的感覺,好像失落了什麼,連月色和空無一人的街道,都平白添了一絲憂鬱的味道,找不到她,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原來在極端混亂的那一夜,她就在他心中種下一份感情,他對她,一見鍾情了。
唉,這到底是福還是禍呢?
「咦?我們今天公休喔。」從超商回來的姍姍發現了在門口徘徊的宋傑,一眼認出他就是娜娜平常拿來射飛鏢的相片主人,當然也就是「送錢」口口聲聲罵的那個人,「娜娜不在家喔,她去幫人家分手了。」
「幫人家分手?」宋傑在這句話中嗅聞到危險的味道,一顆心居然提吊起來。
「對呀,那是我們的工作之一。」姍姍理所當然的回答,「這次是一位被男友糾纏不放的女孩子委託的案件。」
「地點在哪裡?」宋傑聽見自己這樣問,連忙慌張的噤口。
他幹嘛問這麼多?她忙她的工作是天經地義,他這閒雜人等回家看電視、睡覺就好了,管人家地點在哪裡。他閃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去找她?可是不問的話,他心中又忐忑不安。
老天爺,他該怎麼辦?他到底該送上門去被她整,還是掉頭走人?他自己沒有答案,那麼,老天保佑沒有人能回答這問題,讓他全身而退吧。
只可惜,別人可能不知道娜娜的下落,姍姍可瞭若指掌。
「在縣議會前廣場啊。」姍姍覺得她理所當然要告訴他,說不定可以把娜娜這惹禍精和這男人送作堆,讓他們吵到世界末日,「那委託人希望速戰速決,連吃頓飯都不肯……那男人大概很難纏吧。」最後那句是姍姍自己加上去的。
宋傑臉上線條拉緊,二話不說的轉身走入車內,發動引擎,朝縣議會狂奔而去。
該死的,她果然又去惹禍,她有幾條命供她這樣玩?宋傑氣得要命,好像娜娜玩的不是她自己的命,而是他的命。
所有的疑慮與猶豫全一掃而空,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早已把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了。
背後,姍姍對跑車揚起的灰塵喊道:「娜娜就交給你保管啦,不用還也沒關係。」
雖說公休日還來幫人排解分手的糾紛很對不起自己,但熱愛工作的娜娜,還是無怨無悔的把自己扮成大姐大,站在這裡替身旁這位個性柔弱卻碰上混混的女人爭取自由。
反正難得把自己扮成大姐大,過過乾癮也好。
她的旁邊站著一個模樣樸素的女人,那女人的對面,站著一個手中夾著於、嘴裡嚼著檳榔,混混模樣的惡漢。
「跟你在一起太痛苦,我真的無法再和你交往了。」樸素女人哭喪著臉。
「什麼叫作痛苦?老子供你吃、供你住、供你用,你還嫌不夠?」惡漢發起火來大吼,手還猛推女人,「你死也別想我會和你分手。」惡漢態度強硬。
樸素女人受不了惡漢的力道和氣焰,身子被推開,眼淚也劈里啪啦的掉下來。
娜娜把女人拉到身後。
「喂,這位先生,你這樣很不厚道,對女人動手動腳,也很過分喔。」娜娜操著標準的台灣國語,以三七步站在男人面前,「人家唆,合則記,不合則散啦,既然你女朋友唆要昏手,你有點轟肚又怎樣啦?小心傳出汽,被人家豬到,道上的兄弟笑你沒轟肚哦。」
「什麼沒轟肚?告訴你,老子的轟肚早就被貓叼走了啦!」惡漢不客氣的盯著娜娜瞧,「你這個瘋婆子是從哪裡跳出來的?竟然敢管老子的閒事?」惡漢舉起手來,推了娜娜一把。
娜娜真的火大了,到二十一世紀,居然還有這種動手動腳的野蠻人,難怪別人會受不了他,她今天不好好教訓他,她娜娜兩個字就倒過來寫!
「你這個人有沒有讀過書呀?」娜娜不怕死的欺近,指著他的鼻子大吼,「沒聽過非禮勿視、非禮勿動嗎?你這樣對女人動手動腳,難怪沒人喜歡你,也沒人肯跟你在一起,你這個毛病如果一直不改,我看你就準備孤單一人老死破厝內好了。」她才不怕他,想當年她可是個大姐大,吵架、打架還沒人能贏過她。
「你說什麼!?你這個瘋婆子!居然敢說老子沒有讀過書?還詛咒老子死在破厝內?」惡漢氣急敗壞,一手扯過娜娜的衣領,另一手掄起拳,朝娜娜揮去。
娜娜二話不說的舉起腳來,往男人的要害踹去。
惡漢的手還沒落下,就被娜娜踹開,但是他很快就咬著牙爬起來,因為娜娜並沒有踢中目標。
「該死的臭女人,居然想要老子絕子絕孫!」
「反正你只會孤單老死路旁,絕子絕孫又有什麼關係。」娜娜不怕死的頂嘴。
「不要打,求求你們不要打。」樸素女人怕得大叫。
「臭女人,看老子會不會一手把你掐死!」惡漢撲上來,扭住娜娜的頭髮,假髮應聲而掉,娜娜趕快溜開。
「笨蛋,笨男人!」娜娜調皮的邊跑邊扮鬼臉,「連我的金蟬脫殼都看不出來,我看你也不見得多厲害。這種男人送給我當僕人,我也不要,只有那個笨女人看得上你,還交往那麼久。」娜娜數落他,神態中說不出有多得意。
「不要說了,你不要惹火他!」女人拉住娜娜。
她完全混淆了,她是找娜娜來替她解決事情,不是來惹是生非的,她怎麼把事情愈鬧愈大,愈來愈不可收拾!?
「該死,臭女人,今天老子不打死你,就不是男人!」男人青筋浮動,一把扯過娜娜的衣領,把她甩開去,又急起直追,扯住她散落開來的頭髮,「該死的,讓你看看誰會死在路邊!」
娜娜來不及反應就被甩得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直到她腦中的暈眩停止,她的雙眼就傳來極度危險的訊息——那惡漢正掄起碩大的拳頭,朝她的頭揮來。
唉呀,吃他這一拳,她恐怕只有頭破血流、腦漿外露的份!她眼前掠過自己的慘狀,居然連尖叫都忘了。
「救命,救命啊!」反而旁邊那女人,叫得又淒慘又悲壯,像正要發生命案。
倏地,娜娜看見惡漢高舉的手被往後扯,然後他發出連豬聽了都會作惡夢的哀嚎,整個人往後跌個狗吃屎,被從遠方衝過來的男人踩在腳下。
「誰會死在路邊?」宋傑狠狠的踹他一腳,「你要讓誰死在路邊?」該死的,這男人想做什麼?看見他想傷害娜娜,他恨不得一手扭斷他的脖子!
黎娜看見宋傑,不知為何,笑容立刻堆滿臉,心中為他突然冒出來,高興的不得了,好像她在等他似的。
她連忙跑過去,學宋傑的樣子,好威風的把那惡漢踩在腳下。
宋傑到達縣議會廣場時,他的眼神和腳都在搜尋娜娜的身影,可是他卻在心中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
宋傑,你是笨了?癡了?傻了?神志不清?還是老人癡呆了?她是個整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耶,你幹嘛要找她?就算她被惡漢卸成八塊時,你正頭閒的在賞月泡妹妹,也沒人能指責你半句,你何苦把一顆心懸得老高,追到這裡來?再說,她又不是你什麼人,你幹嘛急得好像老婆要被綁架似的?宋傑無法反駁自己半句,卻也無法把腳步停下來,打從知道她去做危險的事開始,他就無法將心思自娜娜的身上移開,天知道他著了什麼魔?遠處,有一陣吵架聲,直覺馬上告訴他,他的目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