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琳想著那些甜美的回憶,忍不住輕輕的微笑著,再把照片看了一遍。
下課鐘響,老師們陸續回到辦公室。這時,校長室的江秘書走向她說:「余老師,校長請你去一趟,有家長找。」
能找到校長室是很嚴重的事,她忍不住問:「是什麼事呢?」
「不知道。」江秘書是個中年婦人,向來不討人喜歡。
一路走去時,桑琳的心中有了極壞的預感,會不會是阿駿的母親找她呢?
不會吧?這是私人的事,她應該不會鬧到學校來!
一進校長室,除了陳校長外,還有一位女士,以及鍾至和老師,桑琳的心微微的變冷,甚至寒透了心,這不就像三堂會審嗎?
吳荷麗的眼死盯著桑琳,看見桑琳的長相時,倒有點出乎她的資料之外,端端莊莊的,一派知書達理,沒有狐媚的模樣,但……畢竟是二十八歲,又是老師,總是佔了阿駿的便宜,她這做母親的必須向她討回公道。
陳校長凝著一張臉對桑琳說:「這位林太太是我們的畢業生林世駿的母親,她說你和她兒子在談戀愛,有勾引學生之嫌,是真的嗎?」
「我並不是故意要到學校來吵什麼的。」吳荷麗冷靜地解釋,「只是,這件事發生在世駿高三的時候,鍾老師也曉得,還安排了輔導,並告訴我事情已經解決了。但我直到上星期才知道余老師始終都和世駿在一起,加起來已有四、五年之久了,跟你們所說的結果完全不同,我覺得學校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當初事情是解決了呀!林世駿能好好的考上第一志願,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鍾至和向來是王牌導師,受不了這種指責,「至於他畢業後有什麼行為,他已經不在我的班上,我管不著,也不可能清楚,一切就得問余老師了。」
桑琳全身發熱,心急速的跳著,有種可怕的赤裸感。為了這段不合常規的愛情,她曾預備好許多自辯的說詞,但此刻竟難以說出口。可眼前的每個人都似乎拿著銳利的刀子逼在她的喉間,她只能說:「這件事……與學校或鍾老師無關……林世駿高三那一年是沒事了,他是畢業後一年才來找我的,那時候他已經不是我的學生……」
「我不相信!你一直都跟他有聯繫,否則,他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不會不要父母,偷偷的從美國跑回台灣,這全都是受到你的指使,世駿也親口承認了!」吳荷麗有些激動的說。
「吳太太,我說的是真話,我根本不知道林世駿還在台灣,直到他來找我,我……」桑琳又說不下去了。
「然後你就和他戀愛同居了,對不對?」吳荷麗指責道:「你完全不管他小你六歲,還是個不成熟的孩子嗎?而且,你說他已經不是你的學生,但你忘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句話嗎?比如鍾老師,還有以前教過世駿的所有老師,就算是在五十年後碰面,他也要恭恭敬敬的尊稱一聲老師,這其中也包括你在內。現在他甚至說要娶你,這……這不是等於亂倫嗎?」
「余老師,你做事真是太欠考量了。」陳校長不禁也指責道。
「我當年明明處理好了,這種男學生迷戀女老師的事,在青春期是很正常的事,就像迷戀明星偶像一樣,過了那個年齡就好,我每年都要處理好幾個。」鍾至和一心想要置身事外,「但從來沒有像林世駿這樣還有後續發展的,我教書二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碰到,說實話,我很驚訝!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帶校那麼多年,這也是初次見到。」陳校長也說。
「我其實也不是完全怪學校,反省起來,我也有教養不周的地方。」吳荷麗頓了一下又說:「只是余老師和男學生談戀愛,有違師德,風聲若傳出去,以後還有哪個家長敢把兒子往貴校送呢?」
「不!你們聽我說,我和林世駿是個特殊例子,我們是真正的相愛,彼此都有廝守終生的默契。」桑琳捂著心口,鎮靜的說:「陳校長、鍾老師,我教書六年,一直都是個好老師,我認真負責,從未違背師道,你們都看在眼裡。我真的沒有勾引林世駿,我們只是相愛啊!」
「要相愛,外面多的是適合你的男人,憑你的條件也不難找到,為什麼偏要找小你六歲的阿駿呢?我……我覺得你的心態根本有問題!」吳荷麗努力的保持風度,「我現在是不管學校怎麼評斷你當老師的資格,但以一個做母親的人來說,我希望你能離開阿駿,給他一個真正自由的天地,其實,這也是為你自己的幸福著想。」
陳校長沒有說話,鍾至和已經開口,「余老師,你一向是受學生歡迎的好老師,這件事千萬要懸崖勒馬,否則,你在教育界恐怕會待不下去。」
「還會替學校留個紀錄,糟一點的話,連教育局都會來查。」陳校長歎口氣說:「你自己要好好想想,我可不願意失去一個好老師。」
桑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校長室的,只知道羞辱、無助、彷徨、痛苦等一堆煩雜的情緒在她的心口翻攪,她沒有回辦公室,直接來到輔導室。
呂雲正在打電話,語氣似乎很激動。
桑琳的心事太多、太亂,沒聽見她在吵什麼,只是逕自坐在一旁發呆。
好一會兒後,呂雲才走過來問:「你怎麼了?」
「林世駿的母親吵到校長室來了。」桑琳無力的說。
她本以為呂雲會長篇大論的替她分析,但呂雲沒有,只是靜靜的坐著,神情茫然。
桑琳轉頭看著她,發現她眼中有淚,忙說:「別急,還不到為我哭的時候,這些局面我都想像過,努力熬過就好。」
「如果熬有用的話。」呂雲只回了一句。
鐘聲響起,桑琳記起自己還有課,便打起精神走回辦公室。其實,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倚偎在阿駿的懷裡,好好的、痛快地大哭一場。
☆ ☆ ☆
好幾天過去了!桑琳夜夜失眠、頭腦會亂,眼下已有一層深深的青影,人好累好累。
林世駿還是每晚偷偷打電話來,桑琳不敢提他母親到學校來的事情,怕他們母子會起更嚴重的衝突,讓情況更加無法收拾。她只能旁敲側擊的問:「你母親還在生氣嗎?」
「看不出來了。只要我每天乖乖的陪她去探望各地的親朋好友,她就很高興。桑琳,我好想你,十天有如一世紀那麼長,我用了各種辦法要去看你,但我媽總是跟得很緊,連我去上課也不例外,有幾次我差點都要跟她鬧翻了。」
「阿駿,你千萬要忍耐,不要再加重她對我的怒意。」她語重心長的說:「她已經夠恨我了。」
「我懂,我沒那麼傻。奇怪?我是她兒子,怎麼她都不怪我,反倒把所有的憤怒全往你的身上牽?桑琳,對不起,我會擔下一切的指責,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他輕輕的說:「我愛你,請你相信,我一定會帶你走過這最黑暗的一段。」
最黑暗?黑暗就僅僅是這一段嗎?
這段不被看好的戀情,有可能會成為受祝福的婚姻嗎?
週末過去了,桑琳只覺得頭重腳輕,星期一本想請假,但一想到校園裡已盛傳著有關她的謠言,她不願再因自己的缺席而增添許多話題。
她稍晚才到學校,一過大穿堂就覺得不對勁,校園裡意外的安靜,有幾個老師甚至停下來看著她。突然,呂雲由樓梯下來,抓著她要走。
桑琳不解的問:「怎麼了?」
「有人到處貼傳單,弄得像大字報一樣,主任們正在撕。」呂雲向她說明。
桑琳一把搶過她手中皺成一團的紙,勉強可以看見標語是以電腦打字,寫的是「女老師勾引男學生,無恥!」
她踉蹌地來到辦公室,裡面的老師們全部停止竊竊私語,定定的看著她。
而她的桌上還有字條,上面大大的印著「為人師表者,誘惑學生,殘害民族幼苗,罪大惡極」的嚴苛字眼。
「太無聊、太惡毒了!」呂雲一看,便馬上扯破。
和四年前的一模一樣!這到底是誰寫的?是保守衛道的鍾老師,還是內心嫉妒的孫老師?抑或是代表著這兩種勢力的人?
她又想吐了,只能拚命的跑向廁所。
呂雲及幾個平常和她要好的女同事全追了過來,怕她會因而崩潰。
她沒有陷入歇斯底里,只是大吐特吐,覺得天和地都噁心至極,今天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出醜,她再也撐不下去了。
「乾脆請假回家好了。」一個老師說,另一個老師立刻去辦請假手續。
「再加上我,這四周的氣氛也讓我反胃,天底下就是有那麼毒蠍心腸的人!」呂雲說:「我來陪桑琳。」
桑琳本想說不,此時,她只想一個人獨處,但卻沒力氣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