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種機器,能讓他的一天飛快成一個月,那麼只要七十二天後他就能大過桑琳,他會立刻帶她走進教堂,過著比翼雙飛的日子。
如果,吃一種藥,能加速他的老化……
如果、如果……想了半天,他甚至還沒開大三呢!
他看得出桑琳並不愛賴建仲,她之所以和他在一起,不過是安慰瀕臨死亡的母親而已。
一個四月的晚上,杜明峰被林世駿找來醫院,他現在是個有名氣的歌手,沒事出門總愛戴鴨舌帽和墨鏡,深怕被人認出。
「不夠!明眼人還是會看出你來。」林世駿丟給他一頂滑雪帽,遮住整個頭,只露出兩隻眼睛。
「媽的!你確定嗎?若是惹上警察,我可就『大紅大紫』沒臉見人了。」杜明峰說。
「錯了!這種知名度才酷哩!」林世駿調侃道。
「你老弟還真是來一個『殺』一個咧!你不累我都累了,有時候我心裡還真是不平衡呢!」杜明峰不悅的抱怨。
「廢話少說!」林世駿用力拍他的頭一下,「我已經用三首歌做代價了,你還敢喊虧?」
「我說的是桑琳,是我先的……」杜明峰欲言又止。
「拜託!你那是戀母,我才是戀愛,請你記清楚這完全是兩碼事好不好?」林世駿冷冷地說。
杜明峰還想再說些什麼,林世駿已經替他套上滑雪帽了。
此刻,正是桑琳奉母親的命令送賴建仲回家之時,他們會按慣例先穿過醫院旁的一座公園。
這一帶住宅少,加上氣溫降低,所以一入夜,四周便沒什麼人,正好方便他們兩人「作案」。
那個一看就讓人討厭的賴建仲果然坐在長椅上,正口沫橫飛地在高談闊論,完全不顧桑琳的疲累,及環境的不安全性。
哼!真是標準不為人著想的大男人主義者!
桑琳又打個呵欠,她白天上了四節英文課,剛剛又陪母親聊天,早已沒力氣開口了。
突然,由樹叢後頭竄出兩個蒙面歹徒,全是一身黑衣,手上拿著兩把形狀奇特的利刃。
這種場面電視上是常演,但桑琳沒想到自己竟會親身碰到,因此有一種在作夢的不真實感,連尖叫都忘了。
反而是她旁邊的賴建仲先歇斯底里地嚷了起來。
他的叫聲彷彿更刺激到歹徒,矮的那個立刻衝向前,把刀抵在他背後,用極尖的聲音說:「敢再喊一次,我的刀就刺到你的心臟裡啦!」
賴建仲嚇得趕快把肚子前面突,深怕歹徒下手。
高的那名歹徒也同時抓住桑琳的手,但她並沒有害怕,還很鎮靜的說:「你們到底要什麼?要錢我們會拿出來,可千萬別傷人命,那會判重刑的!」
「錢!」高的歹徒用刀指著賴建仲說:「全拿出來!」
「求……求你們,這裡有我這個月的房貸,如果給你,銀行就會抵押我的房子呀!」賴建仲幾乎下跪的哀求道。
「那是你家的事!錢包丟到地上!」矮的歹徒大叫。
「我……」賴建仲還在遲疑,身子就被推了兩下。
「快點給他們!命要緊,錢還能再賺!」桑琳著急的催著。
這時高的歹徒已經不耐煩了,向前走幾步想親自動手。他本來將桑琳抓得很緊,趁此機會她用力的反撞他,人馬上就往樹叢飛奔。
可才沒跑幾步,又被人攔腰抱起,她一時火大,以細細的嗓音罵起來,「你們年輕力壯,有頭有腦的,幹嘛不好好唸書,或找份工作來做?你們無父無母嗎?竟敢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們不怕傷家人的心嗎?如果沒有錢,可以用各種途徑尋找幫助,而不是用搶劫的方式——」
唉!老師就是老師,在這種緊要關頭,她居然還發表長篇大論,林世駿不禁輕笑出聲。
另一頭的杜明峰已經快要吐血了,女朋友試著逃跑,賴建仲不趁亂反擊,竟然還先趴到地上,企圖拿回他的錢包。
實在輸給他了!杜明峰也懶得再理他,急忙走到樹叢裡,看見林世駿正抱著罵人的桑琳。
桑琳一見到他,罵人的話語戛然而止,「你……你把他怎麼了?」
「能怎麼樣啊?他正在撿他的錢。」杜明峰恢復正常的音調說。
「喂!賴建仲,你快來救我呀!」桑琳又扯著嗓門急呼。
那邊的人才恍如大夢初醒般,「桑琳,你忍一忍,我立刻去叫警察來!」
腳步聲竟杳杳走遠,桑琳幾乎為之氣結,拜託!他叫她忍一忍,是要忍什麼?她正要開口再罵,矮的歹徒竟說:「這人真沒種,連女朋友也不會保護,等他叫完警察就太晚羅!」
高的歹徒則放鬆桑琳,似乎對她並無惡意。
她開始懷疑,冷不妨拉下矮的歹徒的帽子,一看竟是杜明峰!
那高的就不用說,他自己已把帽子脫下,露出一張熟悉的瞼,眼亮晶晶的、嘴笑嘻嘻的正看著她。
桑琳火冒三丈的根本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猜桑琳現在最想找的是一根籐條,想來揍我們用的。」林世駿小心地說。
「別看她身材嬌小,籐條可是輕輕地舉起,重重地放下,嘿!她打人才痛呢!我可是有英文作業沒交,被打五下的經驗呢!到現在都還餘悸猶存。」杜明峰故意呼呼手說。
「我看我們最好把手心伸出來。」林世駿還不怕死的逗著她說。
「你……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桑琳的怒氣終於爆發出來。
「是林世駿出的餿主意,我是被脅迫的。」杜明峰趕忙試著洗刷他的清白。
「錯了,你是接受我的利誘才對。」林世駿又說:「你快回醫院照顧余伯母,免得她叫不到人。」
「唉!一下是歹徒甲,一下是護土乙,又沒錢賺,做人真難!」杜明峰把從戲劇組借來的假刀藏在衣服裡,喃喃離去。
桑琳仍是一頭霧水,一肚子的氣,她恨恨的瞪著林世駿。
「你可以打我。」他掌心向上,可憐兮兮地說。
「為什麼要用假搶劫來嚇我?你們還嫌我最近受的罪不夠多嗎?」她生氣的拍掉他的手。
「桑琳,對不起!」林世駿試著消除她的怒氣,「我只想向你證明賴建仲並不適合你。伯母一直說他忠厚老實,但忠厚不表示可靠,老實也不能帶給你快樂。像今天晚上,他遇事慌亂,膽小怕事,甚至棄你於不顧,這種男人你能嫁嗎?」
「我說過,我的婚姻不關你的事!」她咬著牙說。
「有關的,一直都是有關的!因為……因為你始終是我最愛的人,你始終在我心中佔有最重要的位置。今晚若換成是我,我一定會為你拚命。為了保護你,我可以流下最後一滴血都甘心!」他再也壓抑不住的傾訴他心中所有的愛,「桑琳,我不能忍受失去你,失去你就好像在我的心裡挖個大洞,我的心都變得空虛了!在這世上只有我最知道你、最憐借你,再也不會有其他的男人比我更愛你了,你難道真的無法感受到嗎?」
桑琳感到雙頰一陣潮濕,這才發覺淚已潸潸流下。兩年前她拚命排斥拒絕的感情,不但未曾消退,還蘊生出更大的力量,像反撲般的排山倒海朝她而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眼前看出去的是,泛在水霧中的夜色、迷濛的樹林、淹暈的高樓;而在她身後的是,她這一生中得過最深、最濃、最純的愛,這股愛意像是極柔極美的絲綢,沁暖溫香地包圍著她,是一個女人所能擁有最華麗的感覺。
問題是,她有勇氣去享受嗎?桑琳痛苦地說:「我告訴過你,我們是不可能的!」
「你告訴我的東西太多太多了,但它們並不全是對的。比如你說我很快會改變,但三年了,我愛你的心意只有愈來愈堅定。」
他再舉證道:「為了你,我跑回台灣念大學;為了你,我努力讀書做事;為了你,我總是心痛,因為你的無情。桑琳,我知道你其實也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為何要說出呢?!為何要將那些危險又大膽的熱情說出來……
遠處傳來警車的嗚笛聲,閃光隱約可見,桑琳推著他說:「一定是賴建仲去報警了,你還不快走!」
他們像逃命的雌雄大盜般遁入黑暗中,腳步未曾慢下或停歇,就怕敵人靠近。
跑了幾分鐘後!桑琳幾乎喘不過氣,林世駿乾脆抓住她的手,直到出了公園,來到大馬路為止。
「你看,賴建仲並沒有不顧我,他只是使用比較理性的做法。」她捂著胸口說。
「你還替他說話?好在歹徒是我,不然就算警察來也沒有用了!」他皺著眉說。
「你根本沒有必要費心演這段戲,我一點也不喜歡賴建仲,只是還沒時間對他說明而已。」她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
「桑琳,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再去找別的男人了,你的生命及生活裡就只有我好不好?」他懇求著。
巷道好長,路既深又遠似無盡頭。桑琳開始往前走,不!她需要靜下來想一想,此時的她,心與理智各有不同的方向,它們爭著吵著,就是不能平衡及決定,她需要時間和空間把一切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