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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言妍

  難道行動一開始就是愛情嗎?

  見了柯靖宇,她才有報復的念頭和計畫;是何靖宇,她才能忍受這無理的怒氣和折磨。

  她的確在第一眼就受他吸引,那麼說來,其後種種不過是愛情的衍生和借口嗎?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傾圮的大廈只有毀滅一途可走。

  ※  ※  ※

  靖宇一早就拿著釣竿出去,招呼也懶得打一聲。

  宛芸已經很習慣了。能夠在辦公室,他就不回家,能夠在書房,他就不出來。週末假日更是不見人影,非要表現他的恨意不可,彷彿這樣才能除去愛小霜的所有痕跡。

  她為自己難過,為他痛心,看得出他並不比她好受。

  過中午,電話急響,以為是宛莉,打來的竟是靖宇的妹妹幸容,她口氣愉快地說:「我想請你出來喝杯咖啡,有空嗎?」

  「我……」宛芸不想見柯家人,想拒絕。

  「我知道二哥一早就陪老爸去釣魚了,所以特別來找你,我也好久沒看見你了。」幸容央求說。

  「好吧!」對方聽起來很友善,宛芸就答應了。

  婚後第一個月因為逢舊歷年,她常見柯家人,比起靖宇的冷漠和仇恨,他們和氣多了。

  慢慢地,靖宇不再帶她回柯家,她沒問為什麼,反正她也沒把自己當成柯家真正的媳婦,正好少一個麻煩。

  幸容忽然找她,有何目的呢?她記得去年應孫丹屏之邀的結果,她一氣之下同意靖宇的求婚,把事情弄得更嚴重難堪,才有今日的混亂。

  這次她要以平常心待之,她的處境不會再更糟了吧?!

  咖啡就在「頂翎」的附近,走路就可以到,宛芸進門時,幸容已經在座了。

  「嗨!你好像瘦了。」幸容一見她就說:「我在意大利給你買的衣服尺寸可能又太大了。」

  幸容說著就從紙盒拿出一件淺紫雪紡的洋裝,有極淡的綠紗罩著,帶著春天的味道。

  「太美了,太讓你破費了。」宛芸有些驚喜。

  「告訴你,我是在少女部門買的,你再瘦下去,我可要跑童裝部了。」幸容笑著問:「老實說,你是不是懷孕了?」

  「沒有。」宛芸趕緊搖頭,臉有些紅。

  「我老媽一定很失望,我大嫂只生一男一女,她一直巴望再抱第二個孫子,很重男輕女,但是沒辦法,傳統嘛!」幸容又冒出一句說:「你和我二哥是怎麼一回事?」

  這樣一個急轉,宛芸沒有防到,只愣愣問:「我不懂你的意思?」

  「二哥最近都獨自回爸媽那兒,有些全家出動的場合,他也說你病了,媽才會有你懷孕的想法。」幸容一臉疑惑:「若不是生病,就是你們吵架囉?!」

  宛芸完全不知道柯家的活動,靖宇已經開始排除她了嗎?原以為自己不在乎,卻仍有受傷的感覺。她盡量用不露破綻的說詞回答:「我們沒有吵架。有幾次我真的生病,有幾次是靖宇認為那些場合不太適合我,所以沒讓我去。」

  「他們男人懂什麼?女人有女人的世界,你別盡信他的。」幸容想想又說:「你雖然是我嫂嫂,但比我小了幾歲,有些話我要勸你。柯家是個大家族,人多嘴雜,你這樣三番兩次不露面,已引來許多閒言閒語。爸媽是老一輩的人,心裡難免不高興,只當你不識大體、不盡孝道,這對你和靖宇都不好。」

  幸容果真是有目的而來的,宛芸心中極苦,表面卻淡淡說:「可是靖宇並不在乎。」

  「在柯家,一向是男人做事,女人做人,靖宇從來不管這些,你要處處為他打點才對。」幸容說。

  「你們一直認為我不配做柯家媳婦,對不對?」宛芸坦白問。

  「我……那只是剛開始,現在大家都挺喜歡你的。」幸容不自在說:「我們也只是覺得你太年輕,閱歷又不夠。你知道,二哥一向對女人很鈍,我們希望他能找個幫他,而非拖累他的。」

  「就像孫丹屏一樣的女人。」宛芸替她接完。

  「我沒那個意思,況且那是過去的事了。」辛容臉上不再有笑容:「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和我二哥並不快樂,我只想找出原因,幫助你們而已。」

  「而你們以為問題在我身上?」宛芸聲音有些不穩:「真正的原因,你應該去問你二哥才對!」

  咖啡再喝下去更苦澀,宛芸匆匆告辭,帶一肚子悲憤。她欠他的債,可沒有欠整個柯家呀!

  回到家時,她用力關上大門,以發抒自己的怒氣。一轉身就看到臉色也極不佳的靖宇,她嚇了一跳,他今天怎麼早歸了?

  「你去哪裡了?」他存心要開戰的樣子。

  「你去哪裡都沒有告訴我,我又為什麼要向你報告?」她也沒有好聲氣地說。

  「你為什麼不直接回答我?是不是不可告人的?」他極為嚴肅,態度充滿警告。

  她不怕他的脅迫,但討厭再糾纏不清,於是說:「我不知道和你妹妹出去喝咖啡,算不算是不可告人呢?」

  「幸容?她找你做什麼?」他眉毛擰了起來。

  「還不是再一次提醒我,我多不適合做柯家的媳婦,說我多配不上你,說我多不盡職責,不去柯家盡孝道,說我讓你多不快樂。」她愈說火氣愈大:「柯靖宇,我的恩怨只及於你,並不是整個柯家,你為什麼要害我,要把我塑造成那麼惡劣的形象?」

  「你會在乎你在柯家的形象嗎?」他冷哼一聲問。

  「我是不在乎,但我不喜歡人家背後耍陰,誣陷一些無中生有的事。」她說到一半才發現觸雷了。

  「耍陰?是誰先耍陰、先誣陷的?」他果然爆發了:「是誰說我欺騙女人,又咒我無妻無子、絕子絕孫的?當初你把一切債算到我頭上時,有沒有問我喜不喜歡呢?」

  又要重新循環了,像幾生幾世償不完的孽債,她捂著耳,受不了地叫著:「是我的錯!我不該去向無法無天的柯家討回公道,我更不該惹上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的你。我錯了,你也教我自食惡果了,你還要我還債到什麼時候?!」

  他瞪著她,眼中有說不出的悲涼,一會兒才緩緩說:「你最大的錯誤就是教我愛上你。我以前愛你多深,現在就恨你多深,你慢慢去量吧!」

  他說完就走進書房,門砰地關上,留下震懾的她在客廳,四周是化不開的晦暗。

  ※  ※  ※

  春天了,人行道上的樹開滿了白色和黃色的小花。宛芸在向晚的街道閒逛著,靖宇又不回來吃飯,她把煮到一半的飯菜丟掉,自己跑出來。再不呼吸新鮮空氣,她恐怕要瘋了。

  她身上穿著幸容送的雪紡洋裝,像一個神秘的貴婦,進出每一家精品店都受到熱忱的歡以前是沒有錢,捨不得買東西;現在是錢很多,卻失去購買的慾望。就像以前沒有愛給別人,徒留悵恨;如今滿腔的愛送不出去,亦是悵恨。人生不是荒謬、矛盾嗎?

  她走了許久,回到「頂翎」附近,望著黑洞洞的五樓,又踅了出來。

  百貨公司櫥窗前有一些等公車的人,宛芸站在他們其中,呆呆想著,等人潮散去,沒有一班車是為她而來。

  或許喝杯咖啡吧!天氣暖和,露天咖啡座又搭建起來,休息一下也好。

  才走近,一對情侶由另一個方向來,女的挽住男的手臂,仰頭笑著。宛芸看著他們入座、叫咖啡,女的一直說不停,臉往男的那裡靠。

  她該怎麼辦呢?是悄悄走掉,還是上前招呼呢?

  突然女的抬起頭來看到她,一副錯愕的表情,說:「噢!是宛芸。」

  靖宇回過頭,看不清楚眼神,但那一瞥是夠驚醒宛芸。她像面對初識者,點個頭,甚至省略了寒暄就轉身離去。

  他不回來吃飯,原來是和孫丹屏約會了。她沒資格傷心妒恨,卻又忍不住,一路上腦中儘是他們親密的景象,腳底就走得跌跌撞撞。

  到家了,她才鬆了一口氣,但痛苦更劇烈明顯。她尚未平靜十分鐘,靖宇就撞了進來。

  「你為什麼匆匆走掉?是不是和什麼人會面?是林名彥嗎?」他一進門就丟下一堆問句。

  他做虧心事,竟然指責她,她怒火高脹說:「不是我和什麼人會面,而是你和前任女朋友約會,還歡迎我在一旁參觀嗎?那未免太噁心了!」

  「你會在意嗎?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你嫉妒了。」他面無表情說。

  「如果我嫉妒,早就上前掀桌子了,哪會一聲不響就走掉?」她被說中心事,忙掩飾說:「我知道你最終目標是離掉我,但可不可以請你離婚後再和孫丹屏來往?若你迫不及待,我們明天就去辦手續!」

  這些話激怒了他,他抓住她的手,瞪著她說:「你這冷血沒心肝的女人,想盡辦法就是要離開我!我們結婚才多久?不過三個月而已,你就受不了我了?我告訴你,還沒有完,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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