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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星葶

  楔子

  他活了二十五年,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落魄、狼狽、窩囊。

  眼前那個不可一世的貌美女人,一直提醒著彭嶄巖來這兒的目的。他忿忿地握緊雙拳。無視於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錦衣玉食的生活一夕之間全毀了,平時就不管家業營運的他根本無力力挽狂瀾,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家中的產業一間間地倒閉。債務一再地往上增加,直到知道共欠了上  萬兩的債務,他一時之間也傻眼了。

  想要借款還債卻苦無門路,看到爹為了這些債務憂憤而終,不忍讓娘親步上爹的後塵,他拋棄了自尊,選擇當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他參加了安府的招夫大會。

  安府在揚州城裡擁有最大的酒樓、布莊及錢莊,是揚州的首富,可惜的是安老爺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所以安家就為自家小姐辦了個招夫大會,要讓她招個相公,好繼承安  家的香火。

  彭嶄巖現在和身邊的男人們都有一樣的目的,無非是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說來可笑,這句話原本是用來形容女人的,但卻是他目前最佳的寫照。

  深吸了口氣,彭嶄巖抬起頭、挺起胸,不再犯彆扭。他對安家姑爺這個位置是勢在必得,因為,入贅安家的聘金有一萬兩銀子,這讓他得以解決家中的債務。

  ***

  安綵衣睥睨地瞧著眼前這一堆妄想坐享富貴的男人,冷哼了聲不屑一顧。

  「衣兒啊!不知你中意哪一個?」安老爺帶笑問著他這唯一的寶貝女兒,就怕惹得她不愉快。

  「爹,你說要幫我招夫,結果卻招來了一群窮酸,真是礙眼極了。」安綵衣忍不住地抱怨發牢騷。

  憑她的姿色、她家的財富和權勢,就只有人中之龍才配得上她,她才不肯委屈自己配一個無才、無貌的臭窮酸。

  安老爺何嘗不明白女兒的心,只是,那種人中之龍是不會肯放下身段讓他們招贅,讓他們娶進門的。

  「衣兒,爹知道他們配不上你,可是,挑來挑去就只剩下他們這些人而已,你就將就一下選一個。」

  「我才不要將就!」安綵衣側首不看安老爺討好的臉。

  安老爺也拿女兒沒轍,只好隨手點一個問女兒的意見:「衣兒,那個穿土黃粗布衣的男人怎麼樣啊?」

  安綵衣睨了一眼,不滿意地說:「太瘦了。」

  「那個穿藍色布衣的呢?」

  「我是要找相公,可不是找一頭豬。」她嫌那個人太肥了。

  「那個穿灰衣的呢?」

  「太醜了!」

  「那個穿藏青粗布衣的呢?」

  「太矮了!」

  不管他指的是哪一個,安綵衣就是有辦法說出嫌棄的話,安老爺頻頻拭著額上冒出的冷汗。

  只剩下最後一人,要是她再不滿意。她這一輩子大概就「娶」不到相公了。

  「那麼那個站在最後面的、穿著湖綠色綢衣的呢?」安老爺指的那個人正好就是彭嶄巖。

  「太……」安綵衣原本想說些嫌惡的話,但才一開口她就說不下去了。

  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剛剛沒看到他呢?

  他比身邊那些臭窮酸高,又比他們精壯、比他們俊俏,尤其他身上穿的不是窮人穿的粗布,可見他為了參加她的選夫大會有多麼用心。

  看到他的第一眼,安綵衣的心就已向著他,並在心中頻頻替他說好話。

  她的芳心已經許給了他,想要他當她的相公。

  沒聽到安綵衣嫌棄的話語,安老爺這下就放心了。

  「衣兒,你覺得他如何啊?喜不喜歡他?就娶他進門如何?」安老爺為了確定女兒的心,還不斷地詢問著她。

  雖然是在挑相公,但是她也有女兒家的嬌羞。

  「爹,你做主就好了。」她含羞地跺腳離去。

  看見女兒那嬌羞模樣,安老爺知道她是相當中意這個男人當她的相公了。

  解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安老爺眉開眼笑地招了招手要彭嶄巖過來。

  彭嶄巖緩緩地走近安老爺,他知道自己成功了,真的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第一章

  炮竹聲一響。良辰吉時到,新郎頭蓋喜帕上花轎。

  悅和樓前萬頭鑽動,人人皆為了搶看空前絕後的娶新郎,生怕自己一個閃神沒瞧見  ,那可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一般男人入贅就已經丟盡祖宗十八代的臉了,竟還有人能完全無視於自己的男性自尊,乖乖地讓女方來迎娶!因此他們可都好奇極了,想要一睹這個沒志氣男人的廬山真  面目。

  不過,當新郎步出客棧,眾人看到他的頭上蓋了條喜帕,讓人看不見他的長相時,個個雖然都大失所望,可也都在心中不齒地暗斥。

  嗟!這樣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頭戴鳳冠、身穿霞帔的安綵衣端坐在輕便的轎椅上,嘴角噙著笑看著新郎上花轎,完全不將旁人的閒言閒語聽入耳裡。

  今日她娶新郎的事可是轟動了整個揚州城,這樣,大家便都知道彭嶄巖是她的人,也沒有人敢和她搶相公了。

  他這一輩子注定是她的人了!

  當初答應這樣嫁入安家時,彭嶄巖就勸自己要忍耐,再大的屈辱他也要忍下來。

  儘管耳邊不斷地聽見眾人的嘲笑聲,可他還是咬緊牙根、雙手握拳忍住。

  他知道這樣的自己是丟盡了男人的臉,但為了錢,他不得不這麼做。

  被人這麼迎娶對他而言是一生中最大的惡夢。就連當初他知道家中破產時也沒這麼難堪、痛苦過。

  坐在窄小的花轎中,彭嶄巖祈求這一切趕緊結束。

  「小姐,咱們要在吉時之內將姑爺迎至府中。」媒婆在安綵衣的耳旁叮嚀。

  安綵衣瞧了瞧周圍的人,不由得覺得自己挺神氣的。

  這世上有哪個女子像她這麼幸運,不但可以自己挑相公,還能這麼大搖大擺地把相公給娶進門?

  一想到這兒,她笑得更開心了。

  見安綵衣不發一語,媒婆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她要是再不肯合作,這個快到手的大紅包也要飛了。

  「小……」

  她怯生生地還想開口,卻被安綵衣得意洋洋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起轎啦!」安綵衣大聲地宣告。

  只要和他拜過天地,她和他就是夫妻了。

  安綵衣一下命令,轎夫們連忙合力抬起這頂十六人的大花轎。

  新郎比一般的新娘重,害得他們要費更大的勁抬轎。

  伴隨著炮竹的聲音及八音喜樂,迎親的隊伍就這麼浩浩蕩蕩地招搖過市,筆直地朝安府大門前進。

  ***

  「各位伯伯、叔叔、嬸嬸、姨母……」安綵衣高舉酒杯,一一向筵席上的親戚打招呼。「今日是衣兒的大喜之日,謝謝各位的大駕光臨,衣兒敬大家一杯。」說完她將杯  裡的酒一飲而盡。

  相較於安綵衣的落落大方,安老爺卻繃著一張老臉,想怒又不敢發,而席上的長輩  們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當街迎娶夫婿已經夠驚世駭俗的了,沒想到當新娘的人不乖乖地待在新房,竟然和新郎互換角色,她在大廳上敬酒,新郎則在喜房裡等待。

  雖然男方是入贅,可這樣也太不給他男人該有的尊嚴了。

  想要開口打抱不平,卻礙於她是安老爺的掌上明珠、心頭肉,所以每個人只敢將不平放在心底,沒有人敢開口說一句重話。

  「衣兒,該回房去了,別讓新郎等太久。」三姑婆暗示她得趕緊離席。

  她這樣拋頭露面,不只是她丟盡了顏面,他們這些安家的親戚也逃不過被人譏笑的命運。

  「對對對!春宵一刻值千金,別輕易蹉跎了。」大姨母也在安綵衣的耳旁說著。

  看在死去妹妹的份上,她這個姨母當然要負起提點的重責大任。

  「衣兒,這兒有爹就行了,你先回房吧!」安老爺搶下安綵衣手上的酒杯勸著。再讓她這麼胡鬧下去,他明天就不敢出去見人了。

  「爹──」安綵衣不依地搶回酒杯。「今天可是我的大喜之日,我一高興當然要多喝個幾杯,和大家快快樂樂地度過這難得的夜晚;若是就這樣回房,可是會掃了大家的  興的。」

  她還不想這麼早回書房,因此捧著酒樽就往外頭的筵席走去。

  在成親的那一晚,新郎都要在外邊陪著客人、親戚;她既然招了個相公,那麼換她招待自家的親朋好友,這也是合情合理。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這麼急著趕她回房。

  安綵衣完全沒有察覺,原本熱鬧的酒筵因她的出現而變得尷尬,每個人都沉著一張臉,有口難言。

  明天安氏宗族就會成了人人茶餘飯後的大笑話了。

  「衣兒,你給我進去。」很難得的,安老爺終於說了重話。

  在親戚面前丟人也就算了,要是丟到外頭去,他這張老臉要擺哪兒去啊?

  「我不進去。」她還沒玩夠,才不想這麼早就回房。

  「翠兒,小姐醉了,把小姐扶進去。」安老爺將矛頭轉向安綵衣的貼身丫鬟。

  「我沒有醉!」她還清醒得很,才沒有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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