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著受傷的手臂歎著長氣,緩緩地在石椅上坐下。
「想逃卻沒逃成,所以歎氣?」
「呃……」
他究竟是人是鬼啊?
竟然連她歎氣的理由,都洞悉得一清二楚!
冰荷不敢抬頭看他,逕自選擇沉默。
「不說話,就是默認。」李濟一派輕鬆自若地坐到她身旁,與她並肩而坐在如此美麗的地方。
如果她現在不是男人的裝扮,相信他們兩人從外表看來,會更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才子佳人。「為什麼想逃呢?你的傷還沒好,而且你也答應留在我身邊,當侍從作為補償不是嗎?」
她什麼時候答應啦?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那裡提主意、最後逕自決定,根本沒問過她的意見。
「你怕我對你不好麼?」
他的語氣忽然放軟,甚至透露出一絲絲憂愁。
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沉默,半晌,她還是提起勇氣抬頭看向他,卻撞見他失落的表情。
「你……怎麼了?」她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他故意將語氣化成既哀傷又淡然。
女人的同情心像是大海,冰荷當然也不例外。
雖然她手臂上的傷是他造成的,但是畢竟也是他費心治療,他們兩人之間算是扯平,既然無怨無仇,她不應該冷眼旁觀他心事重重的模樣。
「如果你心底有不愉快的事,可以說給我聽,你救過我,我願意聽你說。反正我不認識你,絕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你大可放心地說,常常把話藏在心底會很不好受。」
她是有話直說的人,所以長這麼大還沒遇過什麼真正的煩惱除了與王府的婚事之外!
李濟定定地鎖住她和善的目光,發現她真的是一個思想很天真的人,竟然會同他說這種話。
「你想瞭解我?」
「呃……也不算想要瞭解你,只不過是剛好可以聽你傾訴心事。」聽完之後,她還是會另找時機逃走。
「你哪來這種閒情逸致?」
「我只是覺得有話不說,憋在心底久了會很難過,既然我剛好在你身旁,對你而言又是一個陌生人,你如果對我一吐為快,或許心裡頭會舒服許多。」她真的是出自一片好意。
看她這樣有點小緊張的模樣,真的很迷人。
至少他對她擁有不小的興趣。
「你想聽,那我就告訴你。」他似笑非笑地說:「其實……我很孤獨,也很寂寞。」
「嗯。」她點了點頭。
「你知道?」
冰荷趕緊搖了搖頭道:「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你給人的感覺很尊貴,像是遙不可及的星子一般,既然你會給人遙不可及的感覺,可見能真正交心的人一定很少,所以我才會認同你說你孤獨、寂寞這句話。」
李濟愣了愣。
很像是一種見鬼的感覺──
他只是隨口胡謅,沒想到她居然還煞有其事地替他接續下文,該死的是,他竟然還有被說服的感覺?!
「怎麼了?」她疑惑地看著他沉默的臉,從他俊美的五官,看不出他心底任何情緒起伏。
他還真是教人難以一眼洞悉。
「才剛認識,你已經對我有一番看法?」
他又揚起一派輕鬆的笑容,方纔那一瞬間的正經臉色,好像就只有那一瞬間存在而已。
「也不算看法,我只覺得你……是個高深莫測的人。」
高深莫測?
呵!誰不是這樣說他?
不瞭解就只好用高深莫測來解讀他這個人,她是這樣,每個人也都是這樣對待他的。
「我很寂寞,沒人瞭解我在想什麼,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分擔我的一切。」
「我、我麼?!」她驚訝地指著自己問道:「一開始你不是對我滿冷淡的嗎?怎麼突然……」
真教她難以相信,他的態度居然會轉變這麼大!
「那是一開始,仔細看過你的容貌之後,我覺得你很讓人心動。」他故意將曖昧的氣氛再度挑起。
「嗄……你這話是基麼意思?」
可惡!她怎麼會感到臉紅心跳呢「他是在向身著男裝的她表白,不是對女兒身的她動心吶!
她不能高興!一點點欣悅的心情都不能有!絕對不能──
她不可以因為外表去喜歡一個人!不能的!縱使他長得再俊美無儔、出類拔萃也一樣,她也不能單憑外表而戀上他──
像他這種有斷袖之癖的男人,就算容貌再怎麼出眾不凡,他心底邊愛的也是男人呀!
「你想解釋成什麼意思都可以。」他笑了笑說道:「我只希望你打消離開的念頭,時時刻刻都可以在我最需要有人陪伴時,陪在我身邊,讓我不要再繼續孤獨寂寞。」
「這……」
怎麼辦?
他的語氣很緩和,聲音也很有魅力,像在一點一滴地說服她,看他如此真摯的表情,她怎麼會捨得拒絕他的請求?
「你到底是何方人物?為什麼必須承受這麼多寂寞呢?」她問他。
一個平凡人的憂愁,是不會多於一個不凡之人,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不凡的氣質,她更相信他是個來歷不簡單的人。
「你知道之後,是否就會留下?」他淺淡的笑容逐漸帶有一絲詭譎,但是卻沒讓她察覺出來。
「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她一言一語都是相當認真。
他笑了。
「這裡是皇陵別院,葬著歷代先皇,是大哉皇帝分封國土予五位皇子時,歸為南皇的權力範圍。」
「你說這裡是皇陵別院 ?!」她睜大雙眼直直瞪著他,一臉不敢置信。「皇陵別院……那、那你……」
他笑得很壞,卻也很魅惑人心。「我,當然是南皇──李濟。」
「嗄?!」
這會兒,她驚訝得連下巴都掉到地上了──
第四章
君業酒樓
熱鬧的喧嘩聲此起彼落,充塞整間酒樓,酒店裡的小廝忙碌地上菜,客氣地招待貴客。
李濟包下整座酒樓的二樓,與冰荷兩人獨自坐在滿桌佳餚前,陽辰佇立在樓梯側,擔起保護皇子的重責。
冰荷看了陽辰冷酷的神態一眼,又回頭看向坐在身旁的李濟。
她心裡居然沒有半點懷疑──對於他是南皇這件事是因為他一身尊貴的氣息無言地說服了她嗎?
或許是吧。
如果他不是皇子,怎麼會有這等尊高無上的特質?
所以她相信坐在她身旁的這個男人,是如假包換的南皇──李濟!
大哉皇帝君臨天下,分封國土予五位皇子,使其各自維霸一方,五位皇子的權勢不可探測,受百姓敬畏。
冰荷即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身為乾元皇朝的子民,理所當然知道五位皇子的威名。
冰荷定定看著身旁的男人,心裡頭的詫異,從那一晚他表明身份之後,一直延續到現在,若是其他人遇上了皇子,應該也會和她一樣有這般震驚的心情吧!畢竟出現在她眼前的人,可不是一個普通人。
「在發什麼呆?」李濟笑了笑道:「還不動筷,飯菜都要涼了。」
「呃……」她還是有些掙扎。
「怎麼了?」
「草民這樣和皇子平起平坐,可以嗎?」如果他心情不佳突然怪罪下來,她就完了。
「你顧慮的真多。」
「當然要顧慮,因為……你可不是普通人。」
「想那麼多做什麼?我們現在可是在用膳。」他很自然地替她夾了一塊肉。
「多吃點,你太瘦了。」
「會嗎?」她露出淺淺的笑。
「看起來已經很瘦弱,摸了之後才發現瘦得更離譜。」
「摸、摸?!你說你摸了我?!」她驚訝地瞪大雙眼,一手抓住胸前的襟口,像在防範。
李濟見狀,不禁莞爾。
「你在怕什麼?我只不過摸了你的手臂。」他笑。
「只有手臂嗎?」她嚴謹地問。
「你還希望我摸哪裡?」
「呃──沒、沒有!」她暗自吁了一口氣。
她還以為自己是女兒身的秘密早已曝光了!原來他只不過是摸了她的手臂……
不過摸了手臂,不也等於有肌膚之親嗎?
這……真令人難為情……
李濟看她一張小臉,閃爍著陰晴不定的神色,心理想捉弄她的興趣不禁愈來愈濃厚。
「你到底在怕什麼?就算我摸遍你全身又怎樣?男人跟男人沒什麼關係吧?」他故意對她這樣說。
「怎麼會沒關係。」冰荷避重就輕地說:「男人摸男人的身體,不會覺得很噁心嗎?」
聞言,李濟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他的笑意中帶著淡淡的愁緒,卻格外迷人,她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張猶如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深邃五官。
唉!染有斷袖之癖實在太可惜了。
冰荷心中忍不住有著惋惜。
當酒樓的小廝端上美酒,李濟立刻替她斟了一杯。
「我不會喝酒。」她連忙拒絕。
「喝吧。」
呃……這個男人真是我行我素!完全不把人家的話聽進耳裡。
「我不會喝酒。」
既然他假裝沒聽見,那她就再說一次好了,反正又不浪費精神和力氣。
「這壺酒叫『醉日紅』,是平湘縣有名的水酒。」他逕自介紹,覺得讓她喝醉也不是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