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這東西,可以將人變成野獸,也可以將野獸變成人。
他毫不留情地用他的深吻連續不斷地刻下點點鮮紅的印記,悅悅癱軟在他狂野的激情裡、混合著甜蜜與悲傷的喜悅裡,原來霍毅早就對她說過他愛她了——
最甜美的喜悅,最野性的悲傷——那就是愛情。
「悅悅——留下來,留下來——」
「霍毅,我早就一直留在你的身邊,沒有離開過……」
執著的愛情雖然苦澀,但情有所鍾,苦盡也會甘來。
三個月後。
霍毅像是從鬼門關裡繞了一圈回來,他的內傷全好了,只是腳還是有些瘸,需要些時間才能復原,他讓人從杭州送回了位在北京城的霍家,繼續接受治療。
霍毅的父母請來了最好的洋大夫來診治霍毅的眼疾,今天就是拆紗布的日子,能不能重見天日,就看這一次的結果了。
「鈺銓,你來問問這大鼻子醫生,如果霍毅還是看不到,是不是有可能再做一次手術?還有……鈺銓,你問他霍毅眼上的布拆下來後,還會像以前一樣嗎?有沒有可能要戴著那種厚厚的大黑眼鏡?鈺銓——」霍毅的母親不住地嘀咕,要鈺銓做翻譯,好替她問問英國來的洋醫生。
「好了!好了!你安靜點行不行?鈺銓幫咱們找到了這麼好的大夫,你還要這樣煩他。鈺銓,你問醫生,要拆布了沒有?」霍老爺忍不住也問。
「霍伯父、伯母,這醫生就要拆布了,能不能看得見,馬上就知道了!」鈺銓耐著性子解釋。
「不!再等一下!」霍毅揮手阻擋,耳裡專注傾聽著門外的舉動。
他派人去接悅悅和霍達了,這三個月來的等待,比十年還要難熬。等死的絕望是很痛苦,可是等待重生的喜悅卻已經超越了痛苦的極限。
悅悅在北京城裡開了間綢緞店,她自給自足,儼然是個獨立堅強的新女性。雖然她後來到杭州又探望了霍毅許多次,但她執意要霍毅在霍家見霍達的第一面。
「對了!悅悅說今天要帶著霍達回家,就快正午了!快!快去叫老太夫人!」霍母興奮地吆喝著下人傳話。
霍毅的房間正對著從前廳的白石磚道,自霍毅從杭州回到北京城,所有的花徑小道全按霍家兩老的交代鋪平,連隔著廳堂的圍牆也都打掉了,就為了讓霍毅方便出入霍宅。現在房前是一大片空曠之地,只有一道月洞門看得到霍家門外的景致。
一輛黑色的黃包車,緩緩停在霍家門口,車門開了,一雙修長纖細的長腿緩緩踏到了黃土地,緊接著「噗噗!」的兩聲,一雙小孩的黑靴兒跳了下來。原來是悅悅和兒子霍達,十年來第一次回到了霍家。
霍家所有人全都來到門口相迎,四五個下人急急忙忙上前幫忙卸下行李。
十歲的霍達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看到這陣仗,倏然間膽怯,他瑟縮到悅悅的身後,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了頭。
這十歲的霍達,身穿著米色軟綢的衣衫和深藍褲子,濃眉俊眼、靈動聰穎的樣子,像極了霍毅小時候的模樣。霍毅的母親見到了,激動、感激得幾乎要跪倒在地上親吻悅悅,她十年來唉聲歎氣就是為著霍家後繼無人,想不到悅悅早就懷著身孕獨自撫養著霍家的小命根子,當初她如果知道悅悅懷著孕,說什麼都不會讓她走的。都是她的門戶之見,悅悅才會備受壓力地離開,現在她後悔不已,只想全心全意地疼惜這得來不易的媳婦和孫子。
「悅悅……我的悅悅來了嗎?」姥姥一手拄著枴杖,一手讓丫頭扶著,顫顫巍巍地從內廳裡走出來。
「姥姥……」悅悅牽著霍達跨進了霍家的門檻,遠遠看見了姥姥佝僂的身影,禁不住激動的情緒,趕緊迎上前,跪倒在姥姥的面前。
「姥姥!我回來了——」
「我的乖孫媳婦,你再不回來,就快來不及看到我了——」姥姥抖抖顫顫的聲音哽咽,整個人像風中的殘燭一樣虛弱。
「姥姥!對不起!我……我對不起您!」悅悅跪在地上,想到當年辜負姥姥的疼愛,心裡就愧疚不已。
「傻孫媳婦兒——什麼對不對得起?真要算賬,是霍家欠你的,你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被咱們霍毅這臭小子折騰的,我聽鈺銓說,他在杭州的六合塔醫院還差一點把你趕走了,他眼睛瞎了!連心也跟著瞎啦!!那時候你如果真的走了!我這老太婆可真的是進到棺材了還不肯閉眼呢!你看我怎麼會放過這傻小子!」姥姥哭哭啼啼地抱著悅悅痛哭。
「他趕不走我了!我回來一定要好好孝順您。」悅悅一抬眼,看見了霍毅的父母,他們站在兩旁,眼中都含著淚,欲言又止。
「爹!娘!」悅悅想要起身行禮,霍母立刻迎上前來扶。
「悅悅,都是我不好!這十年可苦了你,也苦了咱們霍毅,他……」霍母心疼兒子,想到他們這對冤家,真是歷盡了滄桑折磨,眼淚也簌簌地流個不停。
「好了!回來就好了,阿福!把少奶奶的行李拿到少爺房裡,孫少爺的房間整理好了沒有?」霍父不想讓這些娘兒們看輕了,用大聲的命令來壓抑決堤的情緒,一句少奶奶和孫少爺就道盡了霍父接受他們的一片真心,只是嘴裡還是守舊古板、說不出來。
「老爺!都整理好了,小孫少爺的房間都打點好了,什麼都不缺。」下人興沖沖地回應著。
悅悅推著霍達上前,撫了撫他的頭頂說道:「達兒!叫太姥姥、爺爺,還有奶奶。」
「太姥姥、爺爺、奶奶。」
一陣清脆響亮的聲音像銀鈴一樣搖動,他們聽得心蕩神搖,對霍達又摟又揉的,簡直拿他像個麵團人兒似的。
「還有……」悅悅猛抬眼,像是有個共同的默契一樣,霍毅就站在眼前。
「叫爹!」霍毅張著眼,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爹!」霍達從人群裡探出頭來看,這一聲叫得小心翼翼,渾不像剛剛的強勁有力。
霍達看著這個高瘦清俊的男人,知道他就是和自己血肉相連的父親,他走上前仰望著他,就如同虔誠的信徒仰望著信仰的神 一般。霍毅看到這眼神,就像當年他的母親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悅悅衝上前,緊緊地擁抱著霍毅,一陣天旋地轉,忘了四周所有人的存在。
「你看得見了!霍毅,你看見了。」悅悅審視他注視她的眼眸,瞳孔裡有一張喜極而泣的歡顏。「我看見你了!悅悅,你的神情、你的笑顏、你的愛——」霍毅輕撫著她紅艷的雙頰。
「你還要我和你配合做夫妻嗎?」悅悅攬著他的腰問。
「先說好要做多久?」霍毅笑問。
「做一輩子。」
霍毅溫柔地印上了她的雙唇,作為他們一輩子相守的印記,所有的人全都尷尬地別過了臉,只敢斜著眼尾偷看。
霍達喜滋滋地仰頭看著他們。
姥姥先悄悄地出聲了:「現在的人都這樣嗎?」
「是啊——老太夫人,革命成功了,連談情說愛都開放了,這是個自由戀愛的時代呢——」鈺銓上前應道。
「那這革命還革得真好!你看,這個革命會不會給我第二個曾孫子啊?」姥姥又問。
「看這情形,是跑不掉的。」鈺銓抿抿嘴,點了點頭,鐵口直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