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柳從未想過她會這樣收起吟香樓,或許這種結果不壞,但是她卻得背負違約的罪惡。
「當今皇帝我都不放在眼裡了,還在乎一介草民?」他狂笑著。
季小柳微怔。
好狂妄的語氣,但是聽起來又如此真實,教人深受懾服。
「外傳公子擁有尊貴的身份,可否屬實?」季小柳態度未變、語氣未變,不過看法卻大大轉變了。
她直直看著南宮焱,內心已肯定他的身份,但是卻遲遲沒有勇氣問個詳細,如果他承認了,那……想蓉該怎麼辦?
一位高貴如天之驕子,和被人棄如敝屐的青樓鴇娘,再怎麼說也編織不出一段故事。
「姐姐,外頭謠傳了什麼?」想蓉幾乎足不出戶,根本沒機會聽到傳言。
而揚兒被劉大貴的手下打傷,還躺在床上療傷,也無法告訴想蓉任何消息。
「眾人都在揣測公子的身份。」季小柳淡然回答,眼光始終不離南宮焱。
他沒有絲毫反應,彷彿她們談論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哦!外人怎麼說?」想蓉似乎充滿興趣。
她認為眾人會視他為英雄,就連吟香樓上上下下無人不崇敬他。
「管他怎麼說,若公子不承認,誰也無從證實傳言。」季小柳譏笑道。
想蓉雖然不怎麼明白,但是也沒有多問。
或許有很多事,她還不是很明瞭。
「你們慢慢聊,我去熬藥。」想蓉抽身而退。
偌大的廳堂上,只剩南宮焱和季小柳靜默以對,從他冷然的目光可尋出不屑的意味,與之前的和善截然不同;這正是令季小柳擔心之處。
他鄙夷她們的身份嗎?但是他在這裡住了半個多月,應該早就發現此地是青樓,難道他直到今日才明白?
既然他已經表現出輕視的態度,就又有什麼好希冀?期望他看上想蓉,一輩子守護想蓉,娶她為妻嗎?呵!還是別傻了。
或許想蓉的幸福根本不在他身上,倘若他真的是四大帝爺之中的南宮爺,一切就更不可能了!
堂堂南宮爺,豈會娶青樓鴇娘為正妻?荒唐!
「小柳姐姐!」江雪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大門口又——」
「劉大貴真狗膽哪!斷了手臂還敢前來造次!」季小柳拍案怒吼。
「不、不是劉大貴!」江雪匆匆忙忙澄清:「是更龐大的人馬——」
「難道他真是皇親國戚?」她又打斷江雪的話,兀自猜測。
「不是!」江雪重重喘了一口氣,道:「是南宮府的人馬!」
季小柳猛然倒抽一口氣,雖然早有料想他的身份尊貴,但是真的聽見事實的瞬間,還是忍不住有所震驚!
南宮焱揚唇扯出一抹冷笑,雲淡風清的說:「終於來了。」
不一會兒,便見沈默領著手下來到偏廳,數十個護衛當場跪在南宮焱面前,極盡懺悔之能事。
「屬下失職,請爺賜罰。」
南宮焱不動如山定坐在椅上,掃視前來迎接的部屬,心情稍微安撫。
「全部起來吧!」他語氣嚴肅地說:「我誤中圈套,只怪自己掉以輕心,你們不需請罪。」
沈默恭敬稟告:「東方爺與北庭爺十分掛心爺的安危,現在已經派人通報。」
「嗯。」南宮焱應了聲,看也不看吟香樓的人,便起身走出廳堂。
沈默和幾十名部下立刻尾隨在後。
季小柳目送南宮焱離去,他竟然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可見想蓉救回的不是人,而是一塊寒冰!
直到南宮府的人馬全部離開,吟香樓裡的人們才回過神來,開始七嘴八舌。
季小柳的眼眸隱藏黯然,她不想看見有人因南宮焱離開而悲傷落寞,但是偏偏可以預見——
「怎麼了?」想蓉端著藥汁跨進大廳,見到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感到有些訝異。
莫非今日不營業嗎?否則,怎麼全部的姑娘、保鏢、男役女僕全擠到這兒來?
「發生什麼事?」想蓉問著距離自個兒最近的晴雯:「鬧哄哄,好熱鬧啊!可是大夥兒應當在飄香院接待貴客,怎麼會跑來這裡?」
吟香樓分為兩大別院,飄香院是姐們工作的地方,而東香院則是花想蓉和季小柳的住所,她們雖出身青樓,卻是兩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香白蓮。
「想蓉姐,剛才你沒看見嗎?」
「我去廚房熬藥。」她搖搖頭。「沒看到什麼。」
晴雯指著飄香院的方向道:「方纔來了好多人啦!將想蓉姐救回來的公子請走了!還說公子是鼎鼎有名的南宮爺呢!」
他走了?!
想蓉一怔,不小心打翻了碗,熱燙的感覺由手指傳來,而瓷碗也在她的疏忽下壽終正寢。
她的失落大家都明眼看見了!於是眾人一哄而散,只能在心裡同情小鴇娘。
季小柳從遠處走近她,反而沒有在想蓉眼中看見悲傷,不過落寞難免。
「燙著手了。」季小柳執起想蓉紅腫的手,淡然道:「去擦藥吧。」
「嗯……」
想蓉的心繫在南宮焱身上,直擔心他的傷尚未痊癒。原來分別是如此簡單的事,一轉眼,他便不見了。
一回到南宮府,旋即造成轟動,原本死氣沉沉的氣團瞬間化散,府裡各層雜役全都忙碌起來。
得知消息的東方皇宇也前來探望,他倒是十分好奇敵手何人,竟然可以制伏南宮焱。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這個老朋友。」東方皇宇招呼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而是戲謔。
南宮焱冷冷地瞟瞄東方皇宇一眼,逕自喝了一口參茶。
體力已經恢復差不多的南宮焱,心裡正釀著一股悶氣無處發洩,若是東方皇宇願意陪他過幾招,他絕對不反對。
「言歸正傳。」東方皇宇似乎已經洞察他的慍怒,遂不再玩笑。「你遇見誰?普天之下,除了我們四人可以平起平坐之外,還有誰能凌駕我們之前?」
東方皇宇倒想領教。
「蒙面人。」敢挑釁他的權威,卻又不敢露臉張揚姓名,算什麼好漢!
「對手幾人?」
「約莫七、八個。」南宮焱回想著,並不能確定。
當時,他中了毒粉,根本無法還擊,甚至連對方的人數多寡都不知,不過他先天耳力過人,可以聽聲辨位,大概推測起來,應當不低於七、八人。
「對手武藝高強?」東方皇宇覺得這個推測不太可能。
「我中了他們的毒粉。」南宮焱瞇起深不可測的黑眸。
「使毒?」東方皇宇冷然一笑。
使毒傷人,的確是小人的行為。
「若是我的辨識能力沒有減退,他們所用的毒粉應該是天蠶毒。」也只有劇毒才能瞬間麻痺他的神經,使他陷入一片混沌。
「既是天蠶毒,又豈能讓你活命?莫非你已經練就百毒不侵的功力。」
武林中,只有去毒散可以解萬毒,包括駭人聽聞的天蠶毒。但是使天蠶毒的毒者雖多,而擁有去毒散的卻僅千不喚一人。
沒有去毒散,就算天皇老子中了天蠶毒,亦是命赴黃泉,然而南宮焱能僥倖存活,定是受到高手相助,這位該不會就是千不喚吧?
「是誰救了性命垂危的你?」東方皇宇極富興趣,對於南宮焱的遇難,他覺得值得探討。「或許可以由你的恩人去尋出線索。」
南宮焱不以為然道:「只是個青樓老鴇,並不複雜。」
提起花想蓉,南宮焱的眉頭不禁皺了皺,語氣和眼神儘是輕蔑。
他不願欠她人情,卻又無意間堆積了情債,也許被騙的憤怒情緒讓他忘記曾經愛她的事實。
好個花想蓉!竟然摧毀他好不容易對女人建立的信任。
「原來是老鴇,如此一來,更加可疑。」東方皇宇輕搖摺扇,俊秀的臉孔更添一股犀利。
「你懷疑害我的人反救我,隨隨便便演一場戲?」南宮焱不實可否笑了笑。
「她沒必要下賤到這種地步,有能力救我,或許是巧合。」
南宮焱不想聽見更多有關花想蓉的負面評語,因為一言一句都令他氣惱。
「我沒死的消息一旦張揚於外,兇手必然會有所行動,不需要費心追捕。」南宮焱似乎不在乎讓敵手多逍遙幾日。
東方皇宇更無所謂,他目前反而對南宮焱口中的「青樓鴇娘」較有興趣。
究竟是怎樣的女子,竟然令不苟言笑的南宮焱緊蹙雙眉?好像很在意。
「表哥!」趙銀香特地經過一番梳妝打扮,才風塵僕僕趕來會見意中人。「你終於回來了!人家好想你、好擔心你的安危呢!」
趙銀香原本想直撲進南宮焱的懷中,但是礙於禮教和東方皇宇面前,她只有硬生生忍住衝動,以免蜚短流長。
更何況東方爺翩翩風度、器宇軒昂,她總要保持形象,維護大家閨秀的風範,或許當她成為南宮夫人時,還要見識更多各式各樣的人才。
趙銀香婉約有禮地朝東方皇宇福了福身。「東方爺如此關心表哥,銀香感激不盡。」
東方皇宇摺扇一收,笑道…「趙姑娘毋須多禮。」
應付惺惺作態的女人,他並不拿手,但是也不會居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