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他還是很惋惜……
她只是想逃而已,無意傷害任何人,包括他!余嫣心想著。
原先,他的命應該是她迫切需要的戰利品,因為她有必要拿這戰利品去換取她所需的解藥,不過現在卻無所謂了。
他已經幫她延續生命,甚至許諾在她病重時出手相救,或許她在心中嗤之以鼻,不怎麼稀罕,但是實際上,他的承諾卻是無可替代的霸佔她整個心房,暖烘烘也熱呼呼。
終於,她還是拗不過內心對他的關切,提足勇氣向前移動腳步,才湊近他身邊聞到屬於他的氣息,一張臉就紅得像烤蝦。
「唔……呃呃……」她發出難以辨別的聲調,對他說著抱歉。
他不可能原諒她吧?因為她實在太放肆了!
嚴格說起來,他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在這層關係之前,他是她必殺的仇人,即使關係有轉好的一角,還是抹不去八年前的血恨。
她絕不能再留在這裡,恐怕總有一天她會不顧禁忌諱愛上他——
在悲劇發生前,她要防範未然。既然不能從他眼前逃脫,不如伺機而動,他總不可能永遠守著她吧?堂堂東方帝爺豈會將所有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別鬧了。」他知道她情緒極不穩定。「我帶你去澡房,嗯?」
說完,他又扶住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他寬宏的氣量,著實令她吃驚。
「你確定她是刺殺焱的兇手。」
「當然。」東方皇宇淡漠地坐在書案前,翻閱手邊的卷宗。
「有證據嗎?」問話的男子一身的秀逸和驕貴。「你可別冤枉無辜。」
聽聞東方府活擒一名刺客時,他就知道事情不單純,極有可能是波濤洶湧的始端,於是今日過來瞧瞧究竟。
東方皇宇悠然地審閱另一份卷宗。「你太拘謹了,凡事都講求憑據。」
難道這種謹慎是錯誤的?,要判人罪罰也要個罪名,他只是想確定證據罷了。
「難道你又全憑直覺?」男子眉目都瞪直了。
「有何不可?」
東方皇宇一派的閒適,完全不在乎他的反對聲浪,一旦是自己認定的事,就不容他人質疑。
「你——」男子重歎一聲。「將此事告知焱沒?最近大家似乎都很忙,沒機會聚頭,尤其是無常,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你現在也忙於處理刺客一事,只剩我吃飽閒著,唉!」
他道出心情上的不順遂。
東方皇宇聞言而笑,乘機調侃道:「你忘了你的未婚妻嗎?缺月——」
他心一凜,就知道皇宇會端出這件事尋他開心,可是他卻不想談。
見他偏過俊臉,東方皇宇反倒開心地笑了,順手合上卷宗,整個人懶懶地往椅背一靠,十足有和他交談的興趣。
愛欺負人是他的本性,因為在欺侮別人的時候心頭可聚滿快意,如果他戲弄的對象又是鼎鼎大名的北庭帝爺——足以證明他膽大包天。
「只是個女人罷了,有那麼令你難以啟齒嗎?」明知故問這種戲法,真是屢試不爽。
北庭缺月臉色忽然一轉,綻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反說道:「既然要談女人,就談她吧!」
「她?」
「就是。」
北庭缺月的唇邊漾著神秘的笑意,和東方皇宇的賊笑兮兮相較起來,北庭缺月的表情似乎善良無害許多。
「一介女流竟然可以擔任刺客的角色,想必一定身手不凡,何況她還曾重創焱。」他順利的將話題轉回女刺客身上。
不過,東方皇宇卻玩起抓語病的遊戲。「之前,你不是還在向我討證據?叫我別冤枉無辜,怎麼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和我聊起來了?」
這種劣根性要是再不拔除,恐怕北庭缺月真的打算和他不相往來了。
說也奇怪,他們四人的個性迥異,一人嘴壞、一人驕傲、一人陰晴不定、一人正氣凜然,抱持不同人生態度和觀念的四人卻結合在一起,成了莫逆之交。
偶爾鬥智、比武,總不傷感傷,他們的情誼可真是微妙。
「相信你的直覺嘍。」北庭缺月爽朗一笑。
只要不提他的忌諱,一切好說。
東方皇宇端起小玉茶盅,移去碗蓋輕啜一口,潤了潤喉,慢條斯理道:「她很慘,慘得驚天動地。」
「呃?」北庭缺月聽得一頭霧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問:「如何慘得驚天動地?」
這種誇張的形容詞,令他很難想像。是外貌長得很淒慘?
如果真是,皇宇的嘴巴也太惡毒了!有哪一個姑娘可以容忍這般譏諷?
「她的臉如修羅、如夜叉。」實在很難找到適當的形容詞,他有點懊悔,憑他學富五車的知識,竟然想不到描述她的文字?
「果然,你心眼很壞。」竟然把人家的臉說成修羅和夜叉。
就算真的長得很駭人,也不應該說得如此歹毒,難道他不覺得「差強人意」這種說法較委婉、較不傷人嗎?
「哦?我心眼壞?」東方皇宇英眉一挑,甚是不滿意北庭缺月的指控。
沒錯!他的確不似他這麼善良、信守承諾、宅心仁厚……但是他鏟奸除惡不留餘力,功勞不比他小,脾氣也比南宮府那傢伙好上百倍,人格更是正常的不得了,像他這麼一位翩翩佳公子,心眼怎麼會壞呢?
「你批評人家的長相就是不對。」他義正辭嚴地告誡老友。
「我沒批評她,我說的是事實。」看來他必須挑明地講。
「啊!這豈不是更毒?竟然堅稱是事實。皇宇,別太傷人。」北庭缺月搖頭而歎,簡直快聽不下去。
「她的臉確實很猙獰,我不是在譏罵她長得不好,而是她臉上的圖騰醜陋。」他終於作了解釋。
「她臉上有圖騰?」
「一種殘暴的黥面。」
北庭缺月不可置信地瞠大雙眼。
「而且她還是個啞巴刺客,身中劇毒,亡命狙殺獵物,可惜她只是只小綿羊,遇上的對手猛如豺狼,下場便是任憑宰割。」他放下茶盅,隨口打了一個比喻。
「原來如此,的確是淒慘。」北庭缺月大發同情地說:「既然她的身上已經有這麼多不幸,咱們就別和她計較吧!」「不。」他拒絕同情對待敵人。
「她只是個女流。」不管皇宇放不放手,他本身是決定不追究。「大丈夫何必與小女子計較。」
從以前就是這樣,無論大事小事,只要冒犯到皇宇的忌諱,必定沒有好下場,他的性情看似溫和,卻是有仇必報、以牙還牙的人,任誰都佔不了他一絲便宜。
他很沒度量?不!視人而異。
不過這次他卻咬著刺客不放,的確令人匪夷所思,他又毫髮無傷,為什麼不肯饒恕她呢?
「你還記得八年前,我和你聯手圍攻邪靈教的事嗎?」他忽然提起。
「記得。」因為很難忘,那是一場轟烈的戰役,死屍遍野,最後付之一炬。
當然,北庭缺月絕不會後悔血洗惡派邪教,滿腹正義理論是他的驕傲,在他眼前,誰都不准胡作非為。
「當時,我們留下活口了,而且依我直覺判斷不止一個。」
「是嗎?」他思慮一會兒,才道:「難道是因為當時你怕弄髒衣服,所以疏忽了?」
東方皇宇反瞪他一眼。「我還懷疑是你怕弄髒衣服才忽略了。」
「哦!好像是。」他笑了笑,道:「都是八年前的事了,記不是很清楚。你說有活口,指誰呢?」
「她。」
「證據?」於情於理,這種事都要有個憑證才行。
「她臉上的刺青,是邪靈教的圖騰。」這就是最好的證據。「你忘了邪靈教也是擅長使毒的教派嗎?」
「沒忘。」他沉下臉色,先前的同情心一併收起。「她既是邪教之徒,便毋須可憐,你打算怎麼做?」
他相信他一定有滿腹計謀。
「利用她供出其他倖存者的下落,再一舉剿滅!」他會把握送上門的機會,絕不手下留情。
「她肯配合嗎?」
「呵!」他冷笑一聲!比千年寒冰還冷硬的開口道:「我自然有辦法讓她合作。」
「說來參考一下。」
「誘。」
北庭缺月腦筋一轉,已經明白他心中的主意。「你要使出——美男計?」
莫離總管領著兩名丫畫來到談余嫣的房裡,將托盤上的佳餚美食一一擺上桌,對談余嫣作揖道:「請姑娘用膳,這兩名丫環是姑娘的陪伴女婢,若有需要,儘管吩咐。」
主子爺特地交代他妥善照顧這位姑娘的生活起居,對她的重視可見一般。
既然是主子款待的人,他就視之為貴客,絲毫不敢馬虎。
談余嫣半掩著臉,不適應被人服侍的感覺,她知道自己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卻讓東方皇宇細心照料著……所以顯出身份上的矜貴。
她怎麼能接受呢?
莫離回頭對兩名女婢交代一聲後,恭敬有禮地退出房室。
「姑娘,請下床用膳。」女婢和善地恭請談余嫣,為她準備好碗筷。
談余嫣動也不動地坐在床沿,翦水雙瞳晶燦燦地看著兩名女婢,很訝異她們的客氣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