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梅真的很擔心小姐會遭到辜負,但是若耶律拓也對小姐有情有義,她還替小姐躊躇什麼呢?
在萬花樓待了這麼久,陪著小姐成長,也陪著小姐訴說無盡心底事,卻從未聽過小姐嬌羞的情事,這一次,倒是頭一回呢。
「絡梅,你怎麼猜得到我的心事呢?難道我表現得很明顯麼?」雍璃顰著眉問道。
絡梅開朗地笑了笑,道:「若要說表現明顯,倒也不是非常明顯,只不過恰巧奴婢看得出來,但是最大的破綻,仍然是因為奴婢對採花大盜夜闖小姐寢房那晚的事存有懷疑。」
「怎麼說?」
小姐聰明過人,怎麼會想不到自己說了什麼破綻呢?
絡梅不禁在心底歎道。
愛情果然會令人暈頭轉向。
「那一夜沒有月光,即使奴婢提著油燈,也很難看清楚身旁的人的穿著,更何況是什麼顏色的衣裳呢?」
雍璃仔細回想,不禁噗哧一笑。
「我確實說了『黑衣人』三個字,就是由此,被你識破我的謊言,對吧?」
「雖然奴婢不知道耶律公子夜闖小姐香閨的用意為何,但是既然小姐願意替公子圓場,就表示沒什麼問題,奴婢也不敢逾矩探知,只要小姐一切順心就好了。」絡梅由衷地說。
雍璃握住絡梅的手,感激道:「你真的是我的好姐妹。」
「以小姐這句好姐妹,奴婢有幾句話相送。」絡梅反握雍璃的手,誠摯地說:「若公子真是小姐值得托付終身之人,請小姐想辦法和公子遠走高飛吧!你本是好人家的女兒,何苦深陷風塵呢?」
小姐堪說出污泥而不染,絡梅衷心期盼小姐能脫離苦海。
「你要我別放開阿拓麼?」
「如果他對你有情,你又為何要放開一個你也愛他的男人呢?」絡梅一句話,震撼了雍璃!
她確實不應該蹉跎自己的幸福,若阿拓就是她的歸宿,她應該早日與他遠走高飛。
終於,雍璃知道如何讓自己的心意不再浮浮沉沉了——
即使有可能是自己一廂情願,也要去愛他不可!
第五章
夜燈高掛,花街上,尋芳客攢動,萬花樓的生意好得出奇,只因為萬花樓裡有位名花魁,可說國色天香,也堪說絕世無雙,所以在花魁親自登台獻唱的今晚,所有前來花街尋歡作樂的酒客,一心一意想擠進萬花樓,聆聽花魁彈段小曲助雅興。
酒客眾多的萬花樓裡,已經是座無虛席,耶律拓沉靜地守在高台後,一雙內斂的眸子教人察覺不出絲毫情緒。
一曲彈畢,雍璃歇息了會兒。
她無法不去在意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他——
在眾多酒客面前撫琴唱曲那麼多年,她第一次產生一股不想再彈唱下去的抗拒意識。
那麼多人將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並非一種榮寵,反而是一種褻瀆!
這些酒客令她心煩,也令她作嘔。
紛亂的心情來自對他的情意,她想要理清楚他對她的心意,是否同她心底所想一樣?
但是她該用什麼方法呢?
帶著重重的愁緒,雍璃撫琴而唱,柔美的嗓音融化了所有在場的酒客,殊不知也輕輕撥動耶律拓冷冷的心弦。
那種若有似無的感覺令人惆悵,於是耶律拓甩開所有煩躁的念頭,壓抑自己不去深思。
這些情緒和反應對他而言,是不具任何意義的東西,只有與其他三位皇子爭出高下,才是他所重視的事。
雍璃在表演結束後,匆忙下了高台,卻在經過耶律拓身旁時,腳步有些踉蹌,他即時伸出手臂扶穩她,在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可說是想也不想的舉動,卻又不小心牽扯了心底某處。
耶律拓趕緊放開她,一路沉默無聲地尾隨她走回後院,將所有紛紛擾擾留在前廳的歡場上。
在通往廂房的長廊上,透過月亮的光華,兩人的影子倏地被拉長,一前一後,卻是緊附在一塊兒,黑色的長影和真實的人影幾乎重疊了,暗示著一種親密的關係存在。
走在前頭的雍璃忽然停下步伐,耶律拓也被迫止步,給了她詢問他心意的好時機。
「上次……你說你要帶我走,還算數麼?」
耶律拓目光沉凝,落在她纖細的背影,但是卻找不到她那張美麗的瓜子臉,他很意外,自己居然會想看看她臉上此時此刻說話的表情。
「我一定會帶你走。」
他的決定沒有人可以改變。
雍璃聽見他如此強而有力的答話,心底是一陣又一陣的激盪。
雍璃輕旋過身子,夜風輕拂她的臉頰,吹揚起幾許柔細的髮絲,在月華的襯托下,她搶眼的五官顯得格外迷人。
定定地凝望著他,各種心思不斷躍進她的心房,也許這樣的心動將是她永遠難以忘懷的心情。
耶律拓一步步上前,走近她面前,與她相凝的目光散發出沉靜迷人的力量,足以令她暈頭轉向。
在那麼一瞬間,她彷彿只相信這個男人了!
「你是真心要帶我離開麼?」
她願意與他離開這是非之地,到一個有他在、屬於單純的地方去,她可以死心塌地跟隨他。
只要他一句話——
「是。」他的聲音傳進她耳際,撼動了她的心,也填滿了她對他的深切愛意,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她的心已經沉醉在他那雙炯亮有神的眼眸裡了。
雍璃忽然投入他的懷抱中,也在那麼一瞬間,周圍的氣氛凝結了,時間放慢腳步,仿若是記念住她依偎在他胸膛上的回憶……
下一刻,耶律拓整個人倏地一愣——
左胸口忽然縮緊,一口氣被自己狠狠壓抑住,那種感覺很悶,可是卻無法排除掉。
他的手騰在半空,不知道該落在她身上,抑是乾脆放下手來,冷眼旁觀她自作多情的模樣。
雍璃閉了閉眼睛,猛然呼吸幾口氣,依偎在他懷裡,清清楚楚聽見他急烈的心跳聲,他沒發覺麼?原來他也是如此熱情呀!
耶律拓完全不曉得,他的心跳聲已經洩露了一切……
「我相信你。」
若是騙人的,他的心跳聲怎麼會如此急烈呢?所以她願意相信,他也是喜歡她的。
「我願意跟你走,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願意跟隨你,浪跡天涯,也當是與你雲遊四海。」她語氣甜蜜,整顆心都像浸溺在糖水裡似地。
耶律拓緩緩地將手掌覆在她背上,輕輕地,感覺她像是一尊易碎的瓷器娃娃,他必須很小心翼翼地對待她。
是她傻麼?
居然可以如此信任他,甚至將自己的未來交付到他手中,如此堅固的信任,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但是相反地,他能去相信她麼?
她不可能如此天真浪漫——
耶律拓不肯再去思索,她只是個青樓歌妓,怎麼能得到他真心對待?他只當一切是她傻、她笨,不願意相信她的單純,在風花雪月的環境下,她怎麼可能是個沒有心機的女子?
思及此,耶律拓的心又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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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答應!」
砰地一聲!玉娘怒拍桌案,憤怒地起身。
雍璃安靜地站在一旁,臉上的神情十分鎮定,絡梅十指緊張地交疊,不敢相信小姐居然向玉娘提出離開萬花樓的要求。
「當初你孤苦無依地來到江南,若不是我大發慈悲收留你,你能有今天麼?現在你竟然想走?你對得起我麼?」
玉娘如訴如泣地說,覺得雍璃太辜負她的期望了,無論如何,她都要留下雍璃不可!
萬花樓如果少了雍璃,還能繼續生存下去麼?醉倌樓的舞兒、怡香院的飄飄,都是知名的紅牌,如果萬花樓裡沒有雍璃,還能拿誰和那些紅牌們一爭高下呢?
玉娘深知失去雍璃後,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她絕不答應讓雍璃離開萬花樓。
「你要知道,若不是我為你聘請名師,你怎麼能擁有一身的才藝?你要記住,是我造就了你這位名花魁!」玉娘既著急又氣憤地說。
雍璃歎了口氣,很冷靜地走上前,她伸手握住玉娘因為激動而揮舞的雙手,誠摯地說:「我知道你對我的好,你收留我的大恩大德我也從沒忘記過,但是你知道我有多麼想要一個歸宿麼?」
玉娘氣得甩開雍璃的手,根本聽不進去她說的話。
「你想要歸宿?你去問問看萬花樓裡的歌妓、窯姐們,什麼叫做歸宿?她們會告訴你,只有大富大貴,才是女人一輩子的歸宿!」玉娘喘了幾口氣,忍下怒氣。
聽見玉娘的說詞,雍璃覺得事情變得很難說清楚,玉娘注重利益關係,是不可能答應放她走的。
「我大費周章地請來高手保護你,這樣做,還不能讓你感動麼?我撫養你、教育你,對你照顧有加,我這麼真心疼愛你,但是你現在竟然說要離開萬花樓?你怎麼狠得下心呀?」
絡梅忍不住為小姐挺身而出,仗義直言說道:「玉娘,你這麼說不會覺得太過分麼?你處處用人情來壓迫小姐,不肯讓小姐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你敢說你是真的疼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