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霧繚繞,浮雲掠空,巍巍矗立的險峻山嶺,在其浩瀚無量的高聳間,包容了一「絕塵谷」,終年寒霧瀰漫,四時如冬,演繹成一塊教人不敢輕易擅闖的地域,如滄海的未知,蘊藏更多秘辛。
絕塵谷谷主練漁樵不失為一代高人,自號樵老,性情古怪,一生僅收納四名弟子,這四名弟子的來歷一一非凡、資質個個聰穎過人,入谷拜師時,四人還都是尚不足十歲的孩童,卻已經俱有深厚的內力,筋脈奇特、骨骼怪異,彷彿是與生注定的強者般,在日後有成之初,必定一統天下!
樵老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更精通古今往來將變、不變之事,猶如天上仙覺,能賦予眾人不凡的力量,武林盛傳樵老的異能博廣,卻顯少有人可以受承,當中,自然也有多數貪圖之人極盡追求,仍是徒勞無功,若樵老不歡迎,任誰也進不了絕塵谷一步,樵老非但擅於研武,更嗜擺障設迷障,教人不服也得服。
樵老一生中,最感驚訝的是他的四名弟子領悟之快,就像吸收最佳的海綿,無論灌入甚麼就吸納甚麼。除去樵老本身異能無法剝授之外,這四名弟子僅花三年便繼傳他全部所學,在破滿十歲那年,就都成了絕世高手,真是令人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興歎。
今日,正是要送四位弟子出谷的吉日,樵老特地點燃一盞孔明燈。擺出卦陣,打算替四人各卜命盤,儀式之後,卦象一出,樵老緩緩抬頭,拊須對著滿臉疑惑的四位弟子神秘而笑。
瞬間,四人心頭皆滑過一陣顫慄!
「你們……」樵老沉斂的神情忽然變得賊兮兮的,與平日嚴肅的模樣大相逕庭。
他一波又一波的笑紋,惹得四人都不自在,終於,其中一位弟子忍不住開口道:「師父,別笑了!有夠難看。」
樵老眉峰一擰,瞪著出言不遜的鬼徒兒,不悅道:「幸好我和月老頗有交情,姻緣卦卜出的對象才不是你。」
「姻緣卦?」四人異口同聲喊道:「點孔明燈卜姻緣卦?師父,沒搞錯吧?」
「嘖,你們驚訝個甚麼勁兒?」樵老撫著被震痛的雙耳,從實招來。「為師的只是想看看四位徒兒的姻緣罷了。」
「看看?」四人壓根兒是不相信的模樣。
「沒錯,就是看看!誰曉得鴛鴦燈的燈蕊被雪水浸濕了,點不著的最後辦法,只好用孔明燈來代替。」樵老滿意地看著卦象結果。「應該是沒影響才對。」
「師父,既然費心幫我們卜了卦,不妨告訴我們結果吧!」美得像女孩兒似地徒兒提議道。
「呵!天機不可洩露啊!」樵老反倒擺起神算的架勢。
四位弟子則是不以為然。
「不過,」樵老繞過卦陣,直直走到美少年面前,笑呵呵地執起他的手,輕拍道:「我可以只洩露給你知道。」
這麼偏心呀?
美少年笑了笑,對師父突如其來的厚愛感到毛骨悚然,心想絕對不會是好事。
「我看……不必要吧。」美少年多希望能抽回自己的小掌,無奈師父握得既牢又緊,似乎有一股決心。
「有必要!當然有必要!」樵老一臉歡天喜地的表情,巴不得能在一片白皚皚的絕塵谷中張燈結綵,以示他的得意與喜樂。
樵老逕自從懷中掏出金鎖片,一股腦兒塞到美少年手心裡,沉重地包覆住,卻愉悅地開口道:「這可是你師娘仙逝前,特地到外頭訂製的金鎖片,打算贈予我們將來的佳婿,你可要好生收著,莫辜負師父與師娘一片心意。」
師娘?老頭兒不是羅漢腳?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微蹙的眉峰透露出些許懷疑,又像突然聽到新鮮事般,感到不可思議。
入谷三載,誰也沒聽師父提過師娘的事,甚至還有其他親人與否?他們一概不知、全無所聞。
「既然是師娘特地訂製欲贈佳婿,徒兒又豈能收下呢?」
「你當然能收下,你有資格收下啊!」樵老笑得合不攏嘴。
「怎麼說?」美少年心頭一陣不安,極力拒絕麻煩上身。
「因為姻緣卦象指示,你——就是我的佳婿、良婿、乘龍快婿!」樵老不分你我地擁抱美少年,彷彿他們的關係已是血濃於水、密不可分。
「且慢——」美少年萬般辛苦地稍稍推開擱在他肩窩的腦袋。「姻緣卦指示甚麼我不管,但,我絕不可能是你的女婿!」
他才十歲,哪裡懂得姻緣宿命論?不過對於娶妻是怎麼回事兒。他倒是非常有知識,婚姻乃是終身大事,豈可兒戲!
師父肯定是老糊塗了,才會抱著他良婿、佳婿地呼個不停。
「為何?你嫌棄師父的女兒麼?」樵老可不認為自己的寶貝女兒配不上他,相反地,他們倆如果站在一起,必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我怎麼會嫌棄令嬡——」美少年猛然一愣!直直望著樵老,心中震驚。
其他三人也有相同的反應——
「師父?」就這樣,八道目光全投注在樵老身上,只等一個答案。
「你們是見了鬼啊?怎麼全都目瞪口呆起來?不對啊!就算見鬼,也是鬼怕了你們,輪不到你們目瞪口呆吧!」樵老各自拍拍四人的臉頰,調侃道。
「你有女兒?在哪兒?」
樵老拊須而笑,嘴角儘是漾著得意,想起女兒,他除了得意之外還是得意!沒想到他年逾半百才得一女,高興之情當然不在話下,保護之心自是滿溢。
能替女兒訂下良緣,是他畢生所願啊!
「沒錯。她也住在絕塵谷,不過是另外一端。」
「怎麼沒見過呢?」他們四人早已經摸熟整座山谷,卻從不曾見過除了他們以外的人。
「你們當然沒見過。」樵老的視線又調回到美少年身上,像在跟他解釋原由。
「因為我擔心他們跟你搶嘛!所以用陣法隔開你們和她嘍!其實我們都生活在一塊兒。早是一家人,要見她麼?」
美少人頓感腦袋沉重,同時接收三位好友同情、悲憐的目光,心裡更覺倉皇不安。
瞧瞧師父一把年紀了,都可以當他爺爺,他的女兒豈不是能當他娘?
美少年腳步一移,等不及拜別,包袱一拎即往外衝!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樵老搖頭直笑歎:「這小子還會害羞呢!」
三位徒兒也跟著搖頭,認為美少年並不是害羞,要怎麼解釋,師父才會懂啊?
第一章
朔風獵獵,淒淒凜凜,深宅大院的北庭府如往常幽靜,屋瓦上披了一層冰冷的薄霜,枝椏間撒了一片灰白,氣溫驟降,寒風刺骨。斑白雪花凝掛樹巔、枝頭,仿若玉樹瓊枝,光彩奪目,天空則如柳絮一般飄雪下來,石徑上像是鋪蓋一條純白的絲絨地氈,亮麗閃耀。
忽然,一道疾迅如雷電的身影劃破天際而來,奔過堆雪的石徑、翻躍凝霜的屋簷,一起一落、由遠而近,匆匆闖入「吉祥苑」。
「爺!爺!」北庭府大總管孟遷神色慌張、扯嗓大叫,手中高高揚舉一封書信。「事情不好了!事情不好了!」
一腳踢開兩扇大門,身影如風一般颯然而至,沒規沒矩,孟遷就如此唐突地闖進主子爺的書室,甚至衝到桌案前,猛然將手中的信件往主子爺面前重重一擱!像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北庭缺月從書卷中抬起頭,態度從容,唇畔抹笑,眉眼間帶有寵愛的波光。
「怎麼了?」
「事情不好了!」孟遷急得張大了眼,半身伏在書案上。與北庭眉清目秀的桃花臉咫尺對望,口中仍喃喃碎念:「不好了!真的不好了……」
「天塌?地崩?哪一項?」北庭缺月保持一貫溫文儒雅的氣質,對孟遷的無禮,似乎不以為忤。
「都不是!」孟遷頭搖如博浪鼓。「是——」
「我渴了。」
北庭缺月輕聲道,孟遷隨即轉身端來茶盅,依然是信不離手,臉色異常難看。
「比天崩地裂還要嚴重百倍不止。」
「喔。」俊美的臉龐上掛著閒適的表情,完全不將孟遷的緊張當作一回事。
接過茶盅,北庭缺月以極佳的好心情品茗。能在細雪紛飛的日子裡,偷得浮生半日閒,不外是好事一樁,還能發生甚麼大事來擾他心情呢?
唉,看來孟遷又大驚小怪了!
在北庭府,除了他是主子之外,孟遷也算得上北庭府的半個主人了,他和孟遷之間,不像一般主僕關係,雖然表面上他是主、孟遷為僕,可是實際上兩人親如手足,或許是年紀相仿,又自幼互相為伴的緣故,他們友好的程度已不是外人可以破壞。
孟遷身為北庭府的大總管,明是管理府中雜物瑣事、指揮工作及調派人手,暗中卻是隨護的身份,必須負起主子爺的安危無事。
盛傳四大帝爺——東方、南宮、西門、北庭——武功蓋世,但是四位大爺身旁都有一名身手非凡的護衛暗守,以致四大帝爺威不可犯、權不可侵,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