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歿刀?!」
舞沐裳直覺的大叫。
寒焰黑目進射出凜冽殺氣,白髮少年卻優雅地牽起一抹陰冷,甚至得意的微笑。寒焰發現有異,揮刀攻向發愣的舞沐裳。
舞沐裳嚇得一退,白髮少年立刻拔刀攻向寒焰。就在此時,舞沐裳懷中的孩童睜開了眼,瘦弱無骨的手腕伸人破爛的衣中。
舞沐裳發現懷中孩童有動作,低頭一看,那閃爍金色寒芒的匕首倏地躍上她震愕的雙眸。
舞沐裳尖叫了聲,想也沒想就鬆手拋下男童,男童卻利落地挺腰起身,一下就撲上她的背,在她來不及有任何反擊的機會下,橫刀往她咽喉一抹……
「噹」地一聲清響,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顆石頭飛來打落了舞沐裳脖上的匕首,只讓她被劃破了一道血痕,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白皙的肌膚。
舞沐裳驚惶之餘也氣憤沖腦,她硬是把背上的男童給甩下來。
男童丟了一把匕首,居然還有第二把,他被舞沐裳丟下地後瞬間人形一閃就不見蹤影。
同一時間,寒焰輕易地就解決了那個刻意阻撓他的白髮少年——當寒焰趁隙神准地丟出一塊石塊,少年以為逮到機會趁他分心使出極招一擊,沒想到寒焰的無情刀像長了眼睛似的,僅在一瞬,他看見的只有一道光影,少年便已失去任何知覺。
舞沐裳連忙跑到寒焰背後,慌得大叫:
「金歿刀,是金歿刀!」
「那孩子才是金歿刀。」他沉聲回道。
他早覺得那老樵夫不對勁,偏偏她滿腔熱火又怪他無情無義,他真不知要氣她好還是心疼她好。她脖子上被劃了一刀,他非殺了金歿刀不可!
「疼嗎?」
他利眼巡索四周的樹林後,低聲問了一句。
舞沐裳愣了一下,抬頭看他,他是在跟她說話嗎?她現在不覺得疼,只覺得恐怖,沒想到金歿刀是個小孩子,而她剛才的態度一定很傷他的心……
「對不起啦!」她拉拉他的袖子。
寒焰垂下頭看她,緩緩伸出手拭去她頸間的血跡。她皺了眉,忍不住一抖。
「好痛喔……」
她一喊,他的心好像要跟著淌出血來似的,他簡直不敢相信,此刻他真的好想緊緊把她抱入懷中,他的壓抑讓他的手忍不住發顫。他居然讓她受了傷……
如果此時,沒有潛伏的危機,沒有血腥的氣息,他只怕他再也克制不了自己。面對這個教人傷腦筋的野丫頭,他再也騙不了自己對她的牽腸掛肚。
因為她就是這麼真,這麼蠢,從來不懂情況有多危急,不管氣氛有多凝重,她就是傻傻地只做她想做的……寒焰眉宇一緊,她居然雙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輕觸在她頸間不由自主發顫的手,她暖暖地將它合在她柔軟的手心裡。
「我……」舞沐裳雙頰燙紅,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大膽,她只是……發現他的手在發抖,所以,她想也沒想,就去握他的手了。
他的手又大又厚,有著練武者的粗糙厚繭,但卻沒有溫度,和他的人、他的心一樣的冷。
她突然……十分心疼。
突地寒焰利刀一擋,截下由樹林飛射而來的金色匕首,舞沐裳立刻鬆手躲到他背後,瞬息間彷彿可以看見一道快速穿梭的幼童人影,像嬉戲似的來回跑鬧。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腳步聲川夾帶著稚嫩的嬉笑聲,身影卻快得讓人無法掌握他的行蹤。
「啊!」
舞沐裳一叫,寒焰立刻翻身又擋下一枚飛刀,舞沐裳隨著他的身形一轉的同時,大眼一瞠,另一把匕首又疾飛而來。
他只有一把刀,一雙手,在同時一刀擋下正面的飛刀時,他的另一隻手由後一抬,在舞沐裳來不及有任何反射動作前,以肉掌擋下那迎面而來的利刃。
那刀尖,鋒利閃爍著利芒就在她鼻尖,鮮紅的血液滴落下來,落在她瞠目結舌而張啟的嘴唇上,化作鮮艷欲滴的血紅染上她的唇,滑下她的下巴。
孩子的笑聲更尖銳了。舞沐裳倏地刷白的小臉泌出了滿頭汗,寒焰居然以他自己的手為她擋下那致命一擊,任利刃穿掌毫不猶豫。
舞沐裳胸口幾乎一陣撕裂的劇痛,隨即怒火就像狂爆的火山,瞬間將她的蒼白化為熱紅的狂怒。
金歿刀笑嘻嘻地現身了,像極了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那樣無邪雀躍。
他笑得好天真好燦爛!一個小孩子的笑容,怎麼會可愛到如此可恨的地步!
「你當我沒手嗎?」舞沐裳忍無可忍,怒叫一聲,止刻蹲下身抓起地上的匕首,憤恨地往他身上射去。
金歿刀和寒焰同時一愣。金歿刀以為這丫頭只會嚇得尖叫毫無威脅可言,因此對她沒有任何防備,沒想到她忽然以他的金匕首向他攻擊,讓他略顯驚愕地趕緊側身一閃;更沒想到舞沐裳哪來的力氣,雙手搶過寒焰手上的無情刀,就是一陣猛烈地狂攻。
「裝腔作勢之徒!本姑娘瞎了眼才會同情你,今天你非命喪無情刀下不可!」
舞沐裳怒不可遏,雙手使力揮刀猛砍。
金歿刀是小孩體型,腳步俐落,飛刀神准,但武功不算上乘,雖然如此,他依然不把舞沐裳放在眼裡。瞧她雙手揮著那把大刀,別說想殺他,連舉起手來都顯吃力。
「憑你也想殺我?」
「就憑我!舞刀弄劍樣樣行,惡人小人統統死,亂世女俠舞沐裳!」大刀直下,劈裂地上黃土石塊,刀尖直直沒入金歿刀兩腿之間。舞沐裳抬頭狠狠一瞪,氣勢十分嚇人。
金歿刀站立不動,蔑眼輕視。
「卡住了嗎?手無縛雞之力還敢跟人家舞刀弄劍!」噗嗤一笑,金歿刀只差沒像個討人厭的小孩一樣鼓掌叫好。
舞沐裳冷哼的笑了聲,她的笑,也有邪氣的時候。
「用無情刀殺你,是弄髒了天下第一刀。」
語畢,她已抓起腳邊的匕首——金歿刀笑聲一止,一愣,他居然如此輕忽了一個盛怒之人所激發的殺氣。
「裳……」寒焰震愕地看著她,她的手,終於染了血,為了他,染上江湖路的第一道血跡。她的純潔,似乎在同時也染上了污穢!
舞沐裳鬆開手,和金歿刀同時退了兩步,她彷彿此刻才從怒火中驟醒過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著面容慘白的金歿刀。她居然親手殺了一個孩子!
插在金歿刀腹中的,是他自己的金歿刀。
就在金歿刀砰然倒地時,舞沐裳也跟著雙腿發軟跪坐於地,渾身狂顫地呆望著自己染血的雙手……
腳步聲,是寒焰。她驚惶無助地仰起頭看著眼中滿溢心疼的他,倏地眼眶聚滿了淚,她慌得只想跟他求救。
但,寒焰抽起地上的無情刀,剎那,刀鋒一劃,順著倒地的金歿刀的頸項,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舞沐裳震駭得幾乎屏息,卻驚見金歿刀微舉的手還握著一柄金色短刀,在他終於斷氣時手才跟著墜落,匕首瞬間掉落一旁。
舞沐裳怔怔地聽見寒焰冷酷之極的聲音:
「殺死這種人,不必愧疚!」
不……不是愧疚,她沒想到她捅了他一刀,他還有命要暗算她。
他傷了寒焰一隻手,氣得她只想殺死他,卻沒想到,自己真的喪失理智殺了人。她第一次殺入,她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刀入鞘,他蹲下身去,一觸及他的黑眸,她再也忍不住大哭大叫起來。
他的眼為她而柔,心為她而疼,他實在不願見她染上血腥。她該是個無憂無慮、純潔無邪的平凡姑娘,不該無端捲入江湖恩怨的是非紅塵,他歎息,為她的眼淚而歎。
然,她的哭泣她的吶喊居然是——
「你的手廢了,怎麼辦?這事要是傳出去,那些想找你麻煩的人肯定會趁人之危,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我一定是個煞星,才會剋死身邊的人,怎麼辦……怎麼辦嘛……」
她坐在地上哭喊的模樣,真的可愛得讓人想笑,他的手還沒廢呢!更何況,就算廢了一隻手,他寒焰依然是最可怕的對手。若廢了一隻手,卻得到她的眼淚,她的義勇殺敵,就算疼也不疼了,就算廢也值得了。
舞沐裳忽然意識到現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時候,她睜著淚眼驚見他已經拔出匕首,血染滿了他的手心。就算從小見慣了大大小小的皮肉外傷,她仍覺得心驚膽戰。
「我絕對不會讓你的手廢了!」
她義氣十足地喊,倏地握住他的手,當場讓他眉一皺,悶哼了聲,嚇得她趕緊放開手,又驚又急地叫道;
「對不起,我忘了,我太激動了。對不起,很疼吧……」
突地,她含著眼淚的大眼睛還圓溜溜地睜著,小嘴也還張著;她就被擁入一個寬闊的胸膛。她的慌張不見了,恐懼不見了,剩下的,只有狂亂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和雙顆火燙的灼熱……
是很疼,但是他更想笑,笑她的可愛就快讓人發瘋了,笑她的莽控就快嚇壞他了。這麼多年來,他早忘了人是有許多情緒的,一遇見她,什麼都失去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