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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昕語

  來者的聲音溫柔帶笑,是忘塵。

  「我是來看診的。」

  「時候不對。」舞沐衣冷淡地收拾好桌上藥材。

  「時候……」忘塵已來到她面前。「還是不對嗎?」彷彿若有所指。

  舞沐衣仰頭看他。在她眼中他看不見她的情緒,彷彿她真的恢復過往,無心且無情。

  「請坐。」舞沐衣啟口。

  忘塵就座後,舞沐衣診了他的脈,隨即放手淡聲道:「公子舊傷未癒,但已無礙,只需多加調養便可痊癒。不過近日你依然動過真氣,實在不要。」

  忘塵一笑。「神醫眼明。」

  「忘塵公子心繫武林大任,縱使除魔成功,卻仍卸不下江湖恩怨。」

  忘塵深深望她。

  「我對武林之責已了。」

  舞沐衣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忘塵續道:「我動真氣,是因傳授武功之故。」

  他現在是在跟她報備他失蹤多日的行蹤嗎?舞沐衣擺明一副沒興趣的模樣,繼續整理她的藥草。

  忘塵一笑,逕自啟口:「江湖事已與我無關,如今唯一之願,便是希望有人擔起正義之責,延續多情劍與蘭心劍之武術義氣。」

  「我沒忘了您的偉大情操。」她凌厲地回他—句。

  忘塵還是笑。「希望你也沒忘了蘭公子的情深義重。」

  舞沐衣終於別過頭,她瞪了他一眼。

  「你還要像以前一樣嗎?」

  「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我收了蘭公子的劍僮為徒。他對蘭公子的忠心相信你也看在眼裡,此等少年英雄不該埋沒。」

  舞沐衣冷肅的臉上寫著「與我何干」四字。

  「他繼承蘭公子的劍,承襲多情劍的武,將來武林是他的天下。」

  舞沐衣冷哼了聲。

  好好一個孩子何必推入江湖不歸路?!武林人終究脫不開爭名奪利。

  她嗤之以鼻。

  「他們主僕皆是一介人才。」

  他又來了。

  「將來他學成武藝,便是我功成身退之刻。」

  舞沐衣看向他,他柔聲帶笑。

  「武林,並沒有任何讓我留戀之處。」

  「你的意思是等你教會劍僮所有武功,你就要退隱了?」

  他微笑不語。

  「你不怕他拜師殺師?你殺了他的主人。」

  「他若殺了我,表示他已在我之上,我死不足惜。」

  「忘塵公子。」舞沐衣起身回道:「您不但偉大,還自信得過分。」

  「多謝誇獎。」

  舞沐衣蓮步向前,背對著他冷言回道:「既然您如此仁慈寬厚,捨己私情,謀蒼生之福,何不出家廣傳佛理,救苦救難,宣揚您自命清高的高尚情操?!」

  「俗欲之人怎能玷污了佛家聖理。」忘塵非但不怒,且笑意更深。

  舞沐衣回過頭看他,眼中閃爍犀利寒芒,魅笑更添野性。

  「若您忘塵公子之清聖還不能入佛門,試問有人踏得上佛門聖地?」

  忘塵起身來到她面前,笑道:「你真要我去出家?」

  「反正您無慾無求不是嗎?」

  「不是。」

  「哦?」她挑了挑細眉,有一份戲謔的挑釁。

  「凡人皆有所求,這是神醫您的教誨,在下永懷於心。」

  「我清楚的記得公子您回了我一句你並無所求。」

  忘塵一笑,貼上一巴掌在自己臉頰上。

  「我自打耳光。」

  「沒有原則。」

  「就當我沒原則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忘塵直視著她,正色回道「我想說……謝謝你。」

  「還有呢?」

  舞沐衣絕對是在逼他。

  「你都明白的……」一代高人也有難以啟齒的時候。

  「我不明白。」

  她逼近他,眼中的挑釁幾乎讓他退步。

  「衣衣……」

  他一喚,她一愣;她臉一紅,他的熱度也不低於她。

  舞沐衣有些失措地退了一步,別過頭去背對著他,卻怎麼也按捺不下胸口狂烈的震動。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親膩地喚著她的小名,卻比誰都來的震撼。

  但,就在御蘭芳死去的那一刻,就在她救了忘塵一命之時,她已下了決定,他們兩個,她誰也不願選擇了。他莫名消失了半個月,她以為她已經平靜了、釋懷了,怎能因他一聲溫柔呼喚,就如此輕易地擊潰她內心所有堅持……

  兒女私情的殺傷力,果真比任何驚世武學來的可怕。太可怕了,一碰就陷入絕境,瀟灑如忘塵,亦掙不開這可怕的情關,他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聽見他一聲歎息,舞沐衣的心都緊揪了起來。

  「我等你……」他幽然啟口。

  什麼意思?舞沐衣輕蹙秀眉。

  「忘塵不是趁虛而人之……」

  她明白了……

  「你對蘭公子有情,我對蘭公子有義。時間或許難以平復仇恨,但有些東西,就讓時間去沉澱吧……」

  舞沐衣沉默了。

  忘塵深深地望著她嬌柔的背影,淡聲笑道:「你讓我明白我對人世的自負,笑看癡人之心,原來忘塵對於情字最是無知。」

  舞沐衣回頭了,她眼中凌厲不再,她想明白他的真心。

  「如果當初,我真的愛上蘭公子,你會如何?」

  「我會聽你的話……出家去。」

  「不等我嗎?」舞沐衣的星眸似有火花。

  「不。」他溫言一笑。

  舞沐衣一愣,聽見他接口:「如果蘭公子沒死的話。」

  「你要等我到何時?你明知我不可能忘了蘭公子。」

  舞沐衣美眸泛水,她不知為何她的情緒一見到他就輕易起了波瀾。

  「沒有人忘得了他。」

  忘塵走近她,輕輕地,柔柔地,甚至是禮貌地,他將她擁入懷中。她的戰慄,他溫柔撫平。

  「弒親血仇,你放下了嗎?」他柔聲問。

  她在他懷裡無助的點頭,淚無聲而落。

  忘塵淡淡一笑。「這樣很好。」

  「不好……」她埋進他胸口哭泣。「他死了……連讓我恨他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終於哭出聲來,把多日的壓抑一次爆發出來。他讓她在他面前盡情宣洩,他不要她再將所有情緒獨自掩埋。

  忘塵將她擁得更緊。

  「你恨得了他嗎?」

  她搖頭,放聲的哭。

  「你已經擁有他全部的愛了,就算你恨他,他也甘願了。」

  她還是搖頭。

  「只差一點……差一點……我……我就……」

  差一點你就愛上他了?!忘塵撫著她如絲秀髮,仿若輕歎。

  「就差這一點,我的勇氣,甚至我的生命就失去了。」

  舞沐衣推開他,撲向石桌掩臉大叫:「我……我已經亂了,不知如何是好了……」

  忘塵看著她,片刻,他依然柔聲回道:「我等你……」

  舞沐衣別過頭,淚眼望他。「你還會離開我嗎?」

  忘塵眼中有坦誠的真情。「除非你永遠不見我。」

  舞沐衣深吸了一口氣,拭去盈眶的淚水。「帶我去見蘭公子。」

  忘塵看著她,向她伸出了手。

  舞沐衣將自己的手擺在他的手心上,她知道他一直引導她走出迷失的方向,是她身陷迷局亂了方寸。自始至終等待的是他,盼的是他,無悔無求都是他……

  尾聲

  黃沙漫漫,風一揚,捲起天地一片滄桑,那曾是一處美麗的塞外風光,如今卻呈黃土一片。廢塚零落,掩蓋在塵土飛揚之下,彷彿在記憶中也被那漫天塵沙掩沒而去。

  這片土地,已經無人知曉了,它儼然只是沙漠中的一隅,就算有旅人的足跡踏過,也沒有人會回頭多看它一眼了。

  天色人暮,有馬蹄聲劃破寧靜,足跡踩落碎土之音,這塊被遺忘的故土,在過去也會有人如此暗自來訪。而今國已亡,人已逝,紅塵世間還會有誰記得這片土地?

  「那裡有一處山泉,很好喝的。」舞沐衣將馬匹牽至一旁矮叢。

  忘塵凝望著前方,峭壁斜坡。舞沐衣別過頭,聽見他說:「就是那裡了。」

  舞沐衣往前走去。「就是這裡,我們必須爬上去。」

  「登到頂上俯看才最美吧。」

  「嗯!很美……」舞沐衣逕自往上走。記憶中她不曾見過那麼美的景色,只有單一的色調,只有純粹的沙漠,一望無際,教人既畏又敬。美嗎?她相信那裡一定曾經很美,因為有個人來自那個地方,他很美,很美……

  忘塵跟上了她的腳步,挽起她的手,攬住她的腰,施展輕功一躍而上。

  雙雙落地之時,夕陽像在腳下那片蜿蜒的黃沙上灑下了漫天金粉,能說它美嗎?除了無垠的沙漠,遠處似乎有枯樹幾株,似乎有模糊難辨的村落,風一吹,沙一蓋,又彷彿什麼都是幻影。

  「今天的風似乎大了點。」忘塵佇立在她身後,輕扶著她風中顫抖的肩頭。

  「這樣正好……」舞沐衣輕聲回道。她緩緩垂下頭,望著手中的骨灰罈,顫抖地,她掀開了封口,當狂風一來的時候,她的手跟著一傾。

  狂亂的風,炙烈的太陽,卻是蕭瑟的寒意,徹骨的冰霜。風捲起漫漫黃沙,也一併把她手中傾倒的骨灰帶向天際,和著塵埃,半空飛舞,交融在一起的分不清是沙是灰,但終究……是要塵落那片沙漠之地。

  「塞外風動冷悲茄,枯柳陰處盡黃沙;落日荒村猶繫馬,凍雲霜枝難棲鴉……」舞沐衣喃喃啟口,兩行清淚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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