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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昕語

  沒聽見他的腳步聲,也察覺不出船身有意外的異動,眼看落梅鎮就在眼前,他不會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吧?!

  傳說中的忘塵公子是神秘莫測、行蹤成謎的,為何在此處與他萍水相逢?

  哎,既是萍水相逢,就無需有任何揣測。不過,他真的是多情劍忘塵嗎?

  她漠然地將目光投向前方的市集。其實……他是誰一點都不重要,一點也不……

  船靠岸,舞沐衣起身拿了一錠銀子給船夫,船夫卻晃著腦袋。

  「不用了,姑娘。」

  「不用?」她眼後一挑。「你當我是坐霸王船的人嗎?」

  船夫一慌,急忙搖手。「不,不是,公子說不用就不用了。」

  公子?舞沐衣看向那扇垂落的簾幕,突地冷冷一笑。

  「那幫我多謝那位好管閒事的公子嘍!這點小錢我還不需要人施捨呢!」

  船夫呆愣地望著她柔美地微笑著,將銀子放進他手裡,那種純麗卻埋伏危險氣息的笑靨,竟讓大半輩子都在搖船的船夫感覺到暈船似的昏眩。

  「你收下吧!在外討生活總是辛苦。」

  直到她翩然離去,船身輕晃,失神的船夫才猛地回過神來,別過頭望著從簾幕內走出來、笑意深沉的忘塵。

  倔傲不羈的奇女子,這般冷,這般倔,這般美麗聰慧,教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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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人堂居然成了廢墟一座!舞沐衣佇立在荒廢的家門前,一張冰寒的玉容沒有表情,心中卻是翻騰絞痛。怎麼回事?沐人堂怎會無端損毀?

  舞沐衣衝進內室,確定整座沐人堂真被燒的慘不忍睹。就算舞沐衣再冷靜再沉穩,也控制不了心跳的狂亂,雙腿不禁發顫。

  她緊閉上眼睛,緩緩吐納,強自鎮定胸口的惶亂,再次睜開眼眸,在一片荒園中尋覓舞沐裳的下落。

  沐人堂為何付之一炬?她實在不得其解。這麼多年來,她不問江湖世事,不理武林動盪,就連至親血仇她都可以不復追究,圖的只是一個安穩生活,求的只是一個平凡人生。

  幾年來她安分守己的做大夫救人,江湖如何變遷、人人對她如何尊崇都與她無關。為何沐人堂會毀於一旦?難道是舞沐裳離家出走的這段時日出了什麼事?

  她心頭一緊,連忙跑了出去,到鄰舍詢問肇事原因。

  「好像幾天前半夜裡,就忽然起了大火。」

  「沒看見是誰放的火呀?」』

  「啊,裳姑娘前兩天有回來過,不過又失去蹤影了。」

  問不出個所以然,舞沐衣道了謝又匆匆回到沐人堂,倒是引來鄰居又好奇地圍觀。

  裳兒回來過,她一定是找不到我又四處尋我去了。

  忍不住焦急,她一回身,那道翩然白影就這麼不經意地竄人她略顯驚愕的美眸,是忘塵公子。

  「你是玉女神醫舞沐衣。」每當他一開口,空氣中總有醉意,似有笑意。

  舞沐衣冷眼以對。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重要到讓多情劍忘塵公子這般關愛,她是誰對他而言應該無關緊要吧!她現在無心與任何人交談,她一心只掛念著舞沐裳。

  就在她轉身欲離之際,忘塵柔緩的嗓音又傳來。

  「裳姑娘安然無恙。」

  舞沐衣一愣,冷冷望他。

  「你知道她的下落?」

  「不知道。」他笑道。

  「你……」舞沐衣美目一瞪,他是在唬弄她嗎?

  「我和她分頭找尋你的行蹤。」」

  舞沐衣可不是好哄騙的小女娃。她隨即恢復了從容,睨視著始終帶笑的他。

  「忘塵公子,我不知道咱們姐妹倆有何能耐勞動公子您費心,裳兒單純無邪,不經世事,怎麼可能與公子您相識呢!」

  忘塵一笑。「裳姑娘藝高膽大,聰明伶俐,雖然初出江湖,卻是際遇不俗。」

  舞沐衣蹩起眉宇,見他幽然地巡望了殘毀的沐人堂一圈,仿若輕歎。

  「沐人堂遭此橫禍真教人惋惜。舞氏代代神醫,救人無數,如今毀之一炬,是蒼生之禍……」

  舞沐衣凝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忘塵在江湖上的名聲如雷,然而他的手法不極端更不噬血,他宅心仁慈。他崇和憂民,他身上毫無一絲江湖人的氣息,卻添江湖人少有的出塵氣質。他在這人世紅塵恍若清蓮,肩上卻又擔起武林和平的使命,眼中看盡世態,心思翱翔天地,卻又掙不開俗事牽絆。

  舞沐衣在他身上,看見極端的矛盾,掙扎於擺脫塵事又脫不開生靈憂苦的矛盾。

  忘情天地間,白衣不染塵……然而,身在天地豈能忘情?

  塵埃染身又如何著白衣?若真能忘塵,他的眉宇間不會有這般蒼涼的醉意。

  「裳兒給您添麻煩了?」

  忘塵淡淡一笑,回過身望著她。「添麻煩的不是我。」

  「我必須找到她。」

  「找到又如何?」

  舞沐衣一頓。

  「裳姑娘非籠中鳥,她的人生需要靠自己的雙足去走,神醫亦是。」

  舞沐衣心頭微震,她緩緩別過頭迴避了他犀利的黑眸。忘塵之神秘就在於他那雙透視一切的雙眸,在於他高深莫測的武藝,在於他甚少動用的多情劍,在於他令人怯畏的超群智慧……

  「不要再稱我神醫了,舞沐衣受之不起。」

  「俠醫舞人鶴唯一傳人,神醫之名非姑娘莫屬。」

  「我只是個大夫,如此盛名只會成為我肩頭之費。」

  忘塵只是淡然一笑,緩步至毀損的窗台前,望著春陽暖暖,映在這一片殘骸瓦礫中。竟添一分悲愴的淒涼。

  「多少人窮其一生只求功名,然而有人盛名遠播,卻視為枷鎖,矛盾。」

  「是矛盾。忘塵公子遊走江湖,濟弱扶傾,求的又是什麼?」

  「無所求。」

  「凡人皆有所求。」舞沐衣回道。

  他別過頭,臉上笑意襯著背後暖陽,在他清逸的臉龐映幻成一道璀璨的光影,剎那間幾乎迷幻了她的視覺,她沒由來的一陣耳熱,不禁輕蹙黛眉,對自己莫名的反應感到更加心慌。

  「是的,我忘塵只是一介凡人,世人抬舉予以佳評,忘塵其實受之有愧。」

  「你的謙虛毫無說服力。」

  他又笑了,笑起來比陽光更令人舒坦。

  「玉女神醫果真與眾不同。」

  「有何不同?我只是一般女子,你我萍水相逢罷了。」

  雖是萍水相逢,她卻一眼識破了他的盲點。舞沐衣看似一介柔弱女子,卻是倔強堅強,令人激賞。

  「沐人堂已毀,你有何打算?」

  舞沐衣不語。有何打算?她根本來不及去做任何打算,這樣的浩劫來得如此突然,她唯一的容身之所就這麼莫名其妙毀了,裳兒又失蹤了,她其實已經亂了、慌了。儘管她看起來簡直冷靜的過分,她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流露無助,她知道這塵世太險惡,她必須偽裝。

  「何苦?!」

  只是淡淡兩個字,卻柔得像暖陽散落的光芒,點點照耀她的心房。

  她秀眉深鎖,不瞭解他這兩個字的意義是什麼?但是,僅僅是這兩個字,居然教她的心一陣慌一陣疼,而後是一陣暖……

  舞沐衣衣乎是倉皇地轉過身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夠以平穩的、一如平常那種近乎冷漠的口吻說;「你走吧!」

  「你明知我不會走。」

  「為什麼?」

  「我答應裳兒,找到你是我的責任。」

  「你已經找到了。」

  「但是你卻要我走。」

  舞沐衣轉過身幾乎是瞪視著他,然而他臉上依然掛著優雅恬淡的微笑。

  「你明白告訴我裳兒的去處。」

  「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你不用掛心,她非常安全。」

  「何以見得?」

  「有無情刀保護她,誰敢動她分毫?」忘塵笑道。

  舞沐衣微征,隨即張大了眼。無情刀?!裳兒什麼時候又跟無情刀扯上關係了?以裳兒的性子,別說笑傲江湖這種白日夢了,能留個全屍恐怕就是萬幸了。

  「裳兒這次闖江湖,可是大大開了眼界呢!」忘塵笑道。

  「她為什麼跟無情刀在一起?」

  舞沐衣終於難掩激色。裳兒是她唯一的親人了,也是最在乎的人,而無情刀在江湖上以噬殺殘狠聞名,她怎放心讓天真的裳兒和傳說中的殺人魔在一起。

  「這是你的不對了。」

  聽到忘塵居然這麼說,舞沐衣瞪大了眼。

  「江湖上人云亦云,流言紛擾,所言虛實難辨,無情刀不無情,多情劍也非多情啊。」

  她又皺眉了。

  「你信任我嗎?」忘塵笑望她。

  你憑什麼要我信任你?舞沐衣的眼神彷彿如此說,真教他有些痛心。

  「我既然答應裳兒找到你的下落,便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危。或許有緣,我們很快便能和他們相遇。」

  「忘塵公子身繫武林安危,只怕我拖累了您。」舞沐衣的口氣雖好,可是一點都不領情。

  「姑娘深藏不露,何來拖累之有。」忘塵笑道。

  「深藏不露的是公子您。」舞沐衣眼神流轉,清麗中更添一分冶艷。

  忘塵行走江湖數十載,早已視破紅塵俗欲,然而他第一眼見到這名脫俗傲絕的女孩時,便知道她所散發的危險氣息,僅一眼,就足以顛覆任何無所防備的思潮。儘管忘塵泰然如昔,內心的衝擊卻是不可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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