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蘭芳忽然停下腳步,舞沐衣看著他。
「怎麼了?」
他淡淡一笑,為她拭去額上的細汗。
「還走的動嗎?」他柔聲問。
「我還怕你走不動呢!」
御蘭芳笑了。「是啊!我走不動了。」
舞沐衣睜大了眼。
不會吧?他們現在好像在半山腰上,上不去下不來,他重傷在身走不動了,那可怎麼辦?
她才想著,忽地驚呼了聲。御蘭芳在她來不及有反應時突地環抱住她的身子,提氣一躍,施展上乘輕功迅速躍上陡壁山崖。
雙雙落地之後,舞沐衣驚魂未甫,雙手還未從他胸前移開,就直接揪起了他的衣領怒吼。
「你不想要命了嗎?你內腑受創還提動真氣,你不想好起來了是不是?要不也麻煩你通知一聲,忽然施展輕功要嚇壞人嗎?」
他笑看她。此時的她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我只是想讓你快點看看這裡……」他的聲音比平時更柔,卻微弱,他的臉色比方纔還要慘白,依然微笑。
舞沐衣一愣,感覺風凜冽了些,揚起漫漫塵沙,帶領了她的視線往旁一望。
他們立在一處高崖之上,底下綿延不斷的黃土沙丘,居然是一望無際的蒼涼……
湛藍無雲的天,連著無邊無際的荒漠,烈日高掛天空,無情地煎烤這片枯黃的土地,卻感受不到熾熱的溫度,反之是一股淒寒、蕭瑟……
或許是她立於高崖之上,才感覺不到烈陽照映在沙漠上那絕情的摧殘;也或許是風的動盪吹來漫天愁瑟的氣氛;更或許……是身邊的他身上那股淡雅的蘭香此時蒙罩了哀慟的憂愁,使她完全感受不到那炙熱,只感受到那寒冷……
她明白了……這裡,是西域,他的故鄉……
「蘭公子……」抬頭看他,她心頭微微一震,他似乎沒出現過那樣悲慼的眼神,讓人望了足以心碎成片。
御蘭芳凝望著那片無垠荒漠,一手緊捂著胸口,風一吹,揚起他長髮翻飛,他幾乎要站立不穩。舞沐衣立刻扶住了他,他剛才使用輕功,實在是太勉強了。
「我經常一個人來到這裡……」御蘭芳望著山下低吟。「昔日西域皇朝……今日已呈黃土一片。昨日繁華彷彿在耳,如今只餘荒漠塵煙……
他果然出身非凡。舞沐衣看見他觸景傷情,感同身受的心痛了起來。
「蠻邦侵略,皇族盡滅,我……」他抓緊了胸口,整個人半跪於地。
舞沐衣跟著跪下身扶住他的肩急道:「你不要再說話了。」
「我實在不該一人獨活……為何蒼天留我……」他聲如泣血。
斑斑血跡滲出他唇角,看得舞沐衣心也慌、眼也紅了。
「蒼天既留你獨活必有旨意,你何苦自責。」舞沐衣聲帶哽咽,想到自己家毀人亡,她不也同他一般一直把這樣的苦痛壓抑在心底。然而他曾貴為皇室之軀,卻是國破族滅,流落異鄉,這樣的傷痛,如何輕易平之?
御蘭芳終於把眼光移向她。他的眼中柔情似水,望著她,他牽起一抹虛弱的微笑。「怎麼哭了……你從來不哭的……」
她是從來不哭,因為她太擅於隱藏,太慣於壓抑,很多情緒她總是以冷漠的眼神、刻薄的言語來掩飾。但此時,她看見他真情流露,觸動她心裡太多不堪的回憶,彷彿同是天涯淪落人,彷彿深刻體會那分淒涼,她的眼淚無聲的落下,比這炙陽還要殘酷地灼傷他的眼睛。
真的只有在她面前……他不想虛偽,他不願為惡,但……
他心中愁苦椎心,他情何以堪。魔弦皇對他有救命之恩、栽培之情,他不能不仁不義,所以他奉魔皇之命手刃舞人鶴夫婦……弒親血仇,她若知情,怎可能原諒他?但……他真的無法自拔……無法自拔……
接受我……衣衣。
他捧起她的臉,顫抖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只要你一記允諾的眼神、一個接納的動作,我願意放棄一切……
但……就在他的唇幾乎要貼上她發顫的唇片之時,舞沫衣卻倉皇地迴避,別過頭站起身,拭去眼淚背向著他。
他的心瞬間冷卻,他愁瑟的眼睛也滿溢心碎。江湖路真是不歸路?真的無法回頭嗎?為什麼……不願意給一點機會?
為什麼這樣猶豫害怕?為什麼……你這麼這麼的在乎另一個人?
「黃沙漫漫掩故圈,景物依稀駝鈴遠;樓台散盡狼煙息,獨余荒塚照殘陽……」
他的聲音,幽幽地飄蕩在這荒涼沙漠,風吹沙揚,儘是落寞。舞沐衣垂首望他,那剎那,她真的有一股想抱抱他的衝動,僅只是一個擁抱罷了,不需要有任何遐想與曖昧,純粹是同病相憐的相互安慰,單純的只是朋友間的互相扶持。
但,她終究沒有任何動作,因為她太清楚,他要的太多,而她……卻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給……
++++++++++++++++++++++++++++++++++++++++++++++++++++++
就算是武林第一邪派,任他們禁再森嚴,也奈何不了忘塵處幻成謎的行蹤。
這麼多年來他明察暗訪,這還是第一次勇闖禁區,還真有點緊張呢!
穿過重重迴廊,避過層層守衛,魔門陣內果真戒備森嚴,處處瀰漫著壓迫緊張的氣息。
忘塵依然從容邁步,形影游離,那些魔兵魔卒他不放在眼裡,他的目標只有魔弦皇一個。
之前他已飛鴿傳信,聯絡各大門派前來駐守外圍,當然他不想傷及無辜,甚或除去魔頭,若魔族人棄邪歸正,他希望引他們人正途,能減少傷亡人數愈低愈好。只是武林正道對魔門陣恨之入骨,一番廝殺在所難免。他仍清楚記得舞沐衣的話,他並不想當英雄,除去魔弦皇是他涉足江湖的唯一使命,能夠滅此邪派,就讓眾人一洩心中之怒吧!
皇尊弦樓,魔弦皇的居所。他已來到魔門陣的中心。從此他將生死交予天意,忘此生,棄紅顏,寒劍白衣終染塵。
霸氣高聳的弦樓竟無魔兵守衛,正當忘塵感到納悶之時,大門應聲而開,從四方而來的飛箭飛馳而來,忘塵躍入門內,飛箭互相碰撞落地。
忘塵微別過身,大門立刻合起,將他封鎖於內。
忘塵一笑。原來人家早就準備好等他大駕光臨了,難怪他一路走來逛大街似的輕鬆自如,還真以為那些魔兵一點警戒心都沒有呢!
他雙手輕托於背,環視著華麗氣派的大宅庭。這魔頭還挺會享受的嘛!他完全像是來觀光似的輕鬆欣賞,絲毫不露一絲情緒。
內門自動開啟,一陣渾厚粗啞的嗓音傳來。
「多情劍忘塵公子大駕光臨,使我魔門陣蓬華生輝呢!」
忘塵笑著作揖回禮。「承蒙魔弦皇看得起,在下不請自來,實在失禮。」
「哈哈哈——」
宏大真氣傳音震動四周樹動葉落,忘塵只是優雅帶笑,聞風不動。
「忘塵公子親自登門造訪不知目的為何?」
「講目的就難聽了。」忘塵笑道。「在下只是想向魔弦皇討回三樣東西!」
「三樣東西?」
忘塵笑的自信迷人,從容不迫地回道:「玉女神醫舞沐衣。」這是第一項。
一陣沉默。
忘塵道出第二項。「冉煙的骨灰。」
「嗯……」
終於有反應了。忘塵俊朗的笑容此時添了一分犀冷。
「第三樣呢?」
忘塵的笑容簡直要用燦爛來形容了。他恭敬有禮,誠懇又熱情地回道:「便是魔弦皇您的項上人頭啊!」
「哈哈哈……」
無比猖狂的笑聲迴盪天地之間,忘塵立刻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引力正將他吸進開啟的內門。
「你要的三樣東西都在本弦樓頂,你上得來我就送你。哈哈哈……
語畢,忘塵同時被吸進門內,大門關閉,引力消失。
忘塵靜心凝神地巡視空無一物的內室。昏黃的燭火耀動,閃爍著詭異色彩,魔弦皇擅於邪陣,他不能掉以輕心。
他動也不動,氣定,心平,完全放鬆全身,敏銳地感受一絲風吹草動。這是一個完全密閉的空房,只有壁上一盞燭火。他感覺不到任何細縫,房內僅有火光異動……
他心裡有底,腳步一移,剎那地面轟隆作響,浮起五個銅鼎。忘塵利落回閃,眼神銳利地觀察銅鼎移動之勢。四方一中,攻全心,定四格,忘塵雙足立於中間的銅鼎之上,瞬間五鼎驟停,一下又恢復安靜無聲。
很好!忘塵將眼神掃過四壁找尋密門,突地腳下五鼎又移,碰撞出—點點火花,磨地聲響尖銳刺耳。
忘塵旋身踢牆,點地回身再拍向另一面牆。他望向燭台,飛身一躍,取下燭盤,凝氣於掌震毀鑲於壁上的木台。瞬間五鼎沒於地面,此牆往旁一移,露出秘道。
鼎陣式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