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的事實不曾讓他如此難受過!當著迷戀金雀兒的李貫中面前敘述此事,他的自尊強烈受損,心情凝重得不堪負荷。
李貫中生長在一個正常且富裕的家庭,比起自己靈魂的殘缺,他健全的人格更適合雀兒吧。
「范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在他臉上清楚地讀到傷痛,自責頓時席捲上心頭,慌亂了金雀兒淚痕未乾的臉蛋。
「少假惺惺了,你們有錢人最擅長的就是諷刺和譏嘲!」於虹用力推開她,面目扭曲的叫喊:「你們的婚姻根本就是個錯誤,無知幼稚的你配不上羿!」「你亂講!」范羿行的不語急壞了金雀兒,好怕自己方纔的言行落入他眼底耳裡全成了不懂事態輕重的孩童耍脾氣的舉動。
「范范,你不可以相信她,她是個壞女人!」驚慌罩在仰起的小臉上,激動的抓著他的手臂迫切解釋,「她是要我在樓下等不到你,希望我生你的氣,等我們吵架她才能趁虛而入……」「住口,不許你說這種話誣蔑人!」范羿行緊擰雙眉,反手鉗握住她的手腕。
在憤恨交織的情緒作用下,絲毫沒注意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氣,足以折毀一隻纖弱的小手。
他不斷地深呼吸,惱怒、嫉妒、心疼等情緒交織燃燒,燙痛了他自以為堅強的心。
金雀兒愕然地瞠大雙眸,一滴澄澈的淚水滑落臉龐,晶瑩得像顆水晶,忽而,淚水像脫線的珍珠,急速滾落,熨燙了她的臉頰,模糊了視界。
「我沒有說謊!」屈辱的淚水自眼角狂洩傾出,如果控制得了情緒,她不想、真的不想在他面前掉下淚水,透露自己此刻的軟弱。
「我說的是真的,是她說要幫忙傳達我來的訊息給你知道,可是她沒有……」她就是知道於虹沒有,因那個尋釁的表情是這麼告訴她的。「我是你的妻子,為何你相信的人是她,不是我?」抽了好大一口氣,「如果你還愛她,為什麼要娶我?我可以去當別人溫柔的妻子!」說罷,她心碎的投去最後一眼,狼狽的跑離。
「雀兒!」李貫中急著追去,跑了幾步停下回身——
「為了一個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女人,你這樣傷她?!」范羿行,你配不上她!」
第八章
台北的夜,迷離多彩。
白天時,人車擁擠,這城市輻射著強盛的生命力,而夜晚一來,燈火輝照,華麗的末日之感淋漓展現。
酒吧裡,穿著西裝、有錢有閒的男子,和裝扮艷麗、極盡妖媚的女子正啜飲著一杯又一杯的烈酒,都會男女,有人相識於此,更有人分手於此;有些男女雙雙對對親熱地摟摟抱抱,也有些曠男怨女形單影隻地孤身坐在吧檯前。
「芯芯,你要不要走了?」黃芯的男友克盡時下男朋友之責,女朋友心情欠佳時不但隨傳隨到,而且還不能提前早退。
「幹嘛那麼急著回去?我今天差點沒在公司嚇得休克,沒玩個過癮絕對不回去!」想起下午那一幕,黃芯不禁又冷汗涔涔,總經理的質問與眼神,讓她以為她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唉!我們總經理好像真的很氣我,我從來沒看過他那麼駭人的樣子……
就算明早到公司聽到被炒魷魚的消息,我一點也不訝異。」婚前,總經理生氣像冷風過境,足以令人淒冷蕭瑟;婚後,則像颱風肆卷,凶起來的冷鷙表情絲毫不留尊嚴給人,一種內蘊,一種外放,但兩副樣子都不是她惹得起的。
「可是你不也說是他自己沒有交代清楚的嗎?」男友為了安撫女朋友的情緒,當然將過錯全推至害他三更半夜沒得睡覺的范羿行身上。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他們有錢人就是奇怪,我哪有辦法!」黃芯無奈的說。
下午金雀兒離開後,雖然總經理從頭到尾沒有露出任何失控的徵兆,卻讓人感覺世界彷彿即將坍塌。
男友無力為黃芯分擔憂慮,視線無聊的左溜右轉,發現吧檯前方正在悄悄進行的詭計——
「芯芯,你看,那個女的就要上鉤了!」他指著坐在吧檯前一個落單女子。
「上什麼鉤?」「看到那兩個男的沒有?」他指了指女郎後方的男人,「剛才那位小姐去上洗手間,他們對酒保使了個眼色後,在她的酒裡下了藥。」「卑鄙!」黃芯沒好氣地罵了聲,目光就要收回,驀地卻發覺那抹背影愈看愈熟悉——
「阿達,你過去跟那個女的搭訕。」她突然拍拍男友的手臂大叫,本為未來擔憂而顯得有氣無力的聲音,瞬間又有了精神。
「有沒有搞錯?你要自己的男朋友去向別的女人搭訕?!」「阿達,我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就全靠你了!」那套衣服她下午才看過,髮型也一樣,她不認為天底下湊巧的事會那麼多!
「芯芯,你是不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了?」他認為她瘋了。
「你幫不幫我?」「幫……」他無力反駁,「你要我怎麼做?」「你想辦法讓她側過頭來,我必須看到她的臉。」「好吧,希望那兩個男的不會以為我要搶了他們今晚的玩伴。」幾分鐘後,不知道自己的男友是如何辦到的,總之黃芯是看到女人的長相了。
果然是金雀兒!
這個時間她仍獨自在外逗留,可以想見肯定和白天的爭吵事件脫離不了干係,她的樣子看來應該尚未回家……
總經理應該不知道她在這兒吧?找不到妻子,他一定急慌了……
「總經理的名片呢?該死,我塞到哪去了?」意識到兩個男人虎視眈耽的行徑,黃芯愈想愈心急,索性將整個皮包裡的東西全倒在桌上。
她得趕快通知總經理來救人,也許下午的事不全然是她的錯,但她認為自己必須做些什麼將功贖罪。
…………………………………………
金日百貨十四樓總經理辦公室裡煙霧瀰漫,范羿行散亂的黑髮如子夜惡魔般駭人,懸宕漂浮半空中的全是煙味。
「該死!」范羿行邁到落地窗前,刷一聲拉開窗簾,又刷一聲扯回去,形似洩憤。
月亮爬到中天,已經半夜了,她還不回家,好,非常好!
打了家裡的電話,又撥了她的手機,回應的不是答錄機就是語音信箱,范羿行在辦公室裡氣急敗壞不停地繞著,宛如一隻坐到仙人掌上的大熊。
她到底跑去哪兒了?李貫中跟在她後頭追去,他們兩個在一起嗎?他們又在一起做什麼?
他發現自己一肚子的疑問與妒火,但就是找不到那個早該回家的女人!
傍晚她一離開,他立刻向黃芯和於虹印證她的說辭,自兩人垂眼支吾的模樣,他確信自己誤會她了!
他當然急著跟她道歉,卻也明白當時她在氣頭上,他的解釋她一定聽不進去,不希望兩人的關係因此弄得更加僵凝,他決定過一個鐘頭再撥打;為了給她冷靜的空間,他甚至留在公司沒立刻回家,將公寓讓給她一個人,在誤會理清前不願就此回去挑惹她的怒火,哪知之後她連電話都不接了。
不要金家人擔心,他沒有求助金末日,可是不知道她究竟會上哪兒,只能一個人彷徨的坐在公司,等待她的主動聯絡。
鈴——鈴——
宛如聽到天籟之音,范羿行驚喜的接起了電話,「雀兒!」「總經理,我是黃芯……老天保佑,我終於找到你了!」打了家裡電話找不到人的黃芯,一聯絡上范羿行,胸口的壓力霎時消融。
「黃芯,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你還打電話來公司做什麼?」不希望她佔線的范羿行,許是記恨下午的事件,又或許是希望落空的怒火,口氣冷得凍人。
「總經理,你現在趕快到黑店PUB來,總經理太太人在這兒……」黃芯沒來得及說完,電話卡一聲就被掛斷。
………………………………………………
重金屬的搖滾音樂,強而有力的節奏敲擊在裝潢得詭異多怪的空間裡,像在調整焦距般,匆忙趕來的范羿行視線慢慢地縮小到吧檯前的那抹小小身影,立刻察覺了不對勁。
「小姐,酒量不錯哦,看你好像喝很多了。」「心情不好嗎?」兩個年紀不超過二十五的男人走來搭訕,互相眨眼的樣子看來似乎存有陰謀,一左一右分別站在藉酒澆愁的金雀兒身邊。
「走開!不要吵我!」金雀兒理都不理,數不清這是今晚驅趕的第幾隻蒼蠅了。
「這麼凶?做個朋友不好嗎?」擺架子?!等會兒看我怎麼讓你求我滿足你!
「我不缺朋友!」白癡,釣馬子連對象都不會挑,挑上酒量極佳的她,他們永遠不會有下手的機會。
「那麼就當炮友吧?」另一名男子曖昧地眨眼,以眼神意淫她。
性感、純真兼具的女人,算是酒吧的稀有動物,沒想到今晚就教他們給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