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幽……」
檀幽失神了半晌,猛然一回神,這才發覺自己竟在他蠱惑人心的嗓音下,不知不覺地洩露出這至令仍無人知曉的閨名。
「檀幽……」龍宇棠玩味似的輕吟她的名。「很美的名字,和你給人的感覺非常相稱。」
「龍公子既已見過檀香,請恕檀香還有事,無法相陪。」她欽下眼睫,矜淡地表明態度,跟著一旋身準備離開。
龍宇棠見狀,劍眉陡地挑高,迅速移動身軀擋住她的去路。
「為什麼要躲著我?那日在杏花林中遇見你之後,我沒有一刻不惦著你。」
這話一點也不假,自那日起,他的夢中開始纏繞著她的身影,每回夢醒後,心頭總有一股懊惱、失落的感覺,這種感覺對他而言是陌生的,他惟一清楚明白的是,自己對她的渴望遠勝過其他女子。
「你對我難道沒有同樣的感覺?這些日子以來你可曾想過我?」他朝她緩緩踱去,邊問邊看著她那避他如蛇蠍的模樣。
「沒有!我從沒有想過你。」檀幽偏過頭,馬上又將兩人的距離拉得遠遠的。
龍宇棠眼裡迅速掠過一抹失望,霎時,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的只有他一廂情願地惦記著那段偶然的邂逅嗎?他不相信她對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
只見他身形忽地一閃,橫擋在她面前,再次截住她的去路,一手輕勾起她的下頷,柔聲地在她耳邊問:「你當真沒想過我?」
對於龍宇棠倏然欺近的臉龐,檀幽急急地倒抽了口氣,惟恐胸臆間那顆因他而跳得飛快的心,怦怦作響的聲音會傳進他的耳裡。
她下意識地忙別過頭,但他卻抬手勾回她的小臉,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被他那雙深幽的眼眸緊緊盯視著,這麼近距離和他的容顏相對的檀幽,心神霎時恍恍惚惚的,一雙翦水秋眸忘情地徘徊在他那張完美的俊容上,下一瞬間,不受控制的紅霞隨即紛紛撲上她的面頰,幾乎就在他的眸光下,忘卻了她所有的顧忌和決定。
俊逸的容顏、款款的柔情,她的心早已動盪得無法平靜。
看著她那瑰麗似霞的麗顏,龍宇棠緩緩勾起一抹笑意,她臉上的紅暈已說明了一切,他忍不住將唇湊近她唇邊,淺淺笑道:「你這個愛撒謊的小騙子。」
他低沉的嗓音、柔膩的語調,令她止不住那股自心底飛昇而起的莫名悸顫,彷彿又帶她回到那一片漫天飛舞的杏花林中,她聽見自己飛馳的心跳,一聲又一聲地急急鼓動著,牽引她向他靠得更近,而他那雙漆黑的眼眸,就像一圈急轉的漩渦,直將她捲進不知名的深處。
當龍宇棠傾身靠近她的唇時,她的臉龐霎時變得艷紅,旋即不假思索地用力推開他。
檀幽喘息地退至一旁,不敢再直視他那雙誘人的眼,但龍宇棠也不放棄地緊跟著她,並伸出雙臂將她困在懷中。
「人值殘春蒲邵東,門掩重關簫寺中;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無語怨東風。這曲子寫的雖是崔鶯鶯,卻隱含著屬於你的寂寞與惆悵。」
龍宇棠唇畔漾著一抹旖旎的笑意,慢條斯理地俯身在她的耳畔低喃:「你渴望像崔鶯鶯那樣,有個張生長相伴……」
在他懷裡的檀幽聞言倏地僵住身子。
他知道?他竟然能看穿她心裡的幽思?
龍宇棠徐撩著她芳香柔細的髮絲,溫存地在她的發問繼續撩撥她。「如果你是崔鶯鶯,我願成為你的張生。」
檀幽霍然抬起頭來,以淡漠掩飾心裡的悸動,清冷的明眸直直望進他的眼瞳最深處,一字字淡淡地道:「就算我是崔鶯鶯,你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張生。」
也許他確實感受到了那時她的悸動,也許那份藏在他們之間淡淡又暖昧的情像也確實存在著,可是他這位擁有一切的天之驕子、風流大少,和她的人生永遠不可能、也不該有任何交集。
「為什麼?」為了她眼裡的清冷決絕,龍字棠怔愕了好一會兒。
檀幽拉開他纏繞在她發問修長的手指,正色地告訴他:「因為你不是真心的。」
「真心?」
低首看著她認真又嚴肅的神情,龍宇棠不禁啞然失笑地退開身子。身為戲子的她竟也天真癡傻地要求真心?而他偏偏是個對真心嗤之以鼻的人。
也許是逢場作戲太久了的緣故,在女人堆裡翻滾了那麼多年,對於愛情、真心什麼的也看透了大半,他漸漸明白,這世上什麼都會變,女人的心更是沒有一顆能信的。
只消他一個魅惑、一個勾挑,那些曾和她們的良人有過海誓山盟的女人們,便會輕易忘卻曾經深情以待的良人,不顧一切地轉而投向他的懷抱,只為獲得那片刻的歡情、虛假的愛語。
至於未婚的女子,看上他的不是單純只為他這個人,而是隨他而來的一切榮華富貴、無上的虛榮。
年年月月下來,在他見過的女人愈來愈多後,他也發現,自己的心是愈來愈空虛了;真心究竟在哪裡?這世上真會有情愛純摯如初的女子真心愛他嗎?他不信。
檀幽看著他微帶嘲諷不解的笑眼,更加堅定地推開他的胸膛,退出他的懷抱。她站在日暮霞光迤邐而進、灑落了她一身橙黃的窗前,對他說出她心底深處對愛情始終如一的堅持:
「我要的張生是今生今世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執手偕老、不離不棄,是龍大少你給不起的!」
第三章
這世上會有他給不起的東西嗎?
龍宇棠雙手交握置於腦後,單膝曲起,願長的身軀慵懶地躺在花園的石椅上,一雙劍眉卻不自覺地蹙緊。
真心能值幾兩錢?每個女子剛認識他時,嘴裡也常掛著真心不變、堅貞不移的誓言,直說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轉移、取代她們對他的愛。
但到頭來,只要一匹上等絲綢、一串無價珠寶,便能交換她們口中無可替代的愛,所以他壓根兒不相信檀幽所說的話。
自那日她不客氣地打發走他之後,到現在他仍被困擾得無法將心神投注在染坊及錦織坊的工作上,只因不敢相信竟有女人會拒絕他的求愛。
這段時間,他飽嘗了前所未有的、莫名的煩躁,就連與那些紅粉知己們私下幽會溫存的興致也消失殆盡,再也提不起勁來。
沒想到就為了一個杏花林中偶遇的女子,便輕易地讓他的心湖像給人投進了一塊大石,泛起陣陣漣漪,直揪擾他的心,打亂了他素來遊戲人間、縱情恣意的瀟灑自在。
他原可不去理會她的,反正他又不愁沒有女人陪伴,但不知為何,教他就這樣錯過她,他總覺得心有未甘,畢竟至今他仍未有得不到手的女人。
更可惡又惱人的是,那場杏花雨間的回憶竟然在他腦海裡如鬼魅般徘徊不去,緊緊拉扯住他,讓他整顆心愚蠢地全繫在那個避他如蛇蠍的女人身上。
正冥思之際,一朵盛綻的杏花緩緩自他頭頂上的枝栩間掉落,他漫不經心地攤開手掌去承接,看它靜靜地棲息在他的掌心上。
鵝黃粉嫩的花瓣,在晴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美麗奪目,就像她動人的芙顏。
花似人、人似花,如果他能像握著這朵花般地將她握在掌心裡,那該是一件多麼令人心醉神迷的事呀!
驀地,他心頭霍然有了決定,從來他想要的,他便會不顧一切的去取得,這世上還沒有他摘不得的花兒,他不會讓她成為例外!
他可是京城裡鼎鼎有名、談情說愛一把罩的風流龍大少,區區一個唱戲女伶的心還難得了他嗎?
他最擅長的便是柔情蜜意外加無人能敵的調情技巧,這些還怕抵不過她要的真心嗎?憑他一介情聖的本事,他絕對要讓她對他棄械投降,一顆芳心兵敗如山倒地臣服於他!
思及此,他性感的薄唇緩緩勾起一朵邪魅的笑花,深邃的眼瞳隱隱閃爍著志在必得的星火。
沉浸於自己思緒中的他,渾然沒察覺一張清麗的小臉正杵在他頭頂上方,微瞇著眼打量他那不懷好意的邪魅俊臉。
「大哥,我怎麼覺得你笑得好邪惡、好暖昧,難不成你又看上了哪個冤大頭的老婆或哪家正在思春的閨女?」
龍璦君雙手擦腰,皮笑肉不笑地盯著龍宇棠開口。
龍宇棠登時回過神來,拋給她一記無可奉告的慵懶眼神。
「你找我有事嗎?我要你織的那匹錦帛你完成了沒?」
龍璦君在他身側坐了下來,「哼!我來找你可不是為了跟你報告工作進度。說!你那天後來到底溜到哪裡去,做了什麼事?」
「你要我說什麼?我怎麼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天?」龍宇棠懶洋洋地斜睨著她。
「還想耍賴!」龍璦君揚高了嗓道:「你和我陪娘去看戲的那一天,散場後為什麼沒看到你的人影,你是不是去找檀香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