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嵐放下調色盤和畫筆,伸了伸懶腰,只差最後一個修飾的動作,這幅畫便大功告成了。此時聞著香噴噴的味道,這才察覺自己的肚子早已唱著空城計。早上被父親那一番話給擾得食慾驟失,根本沒吃多少。
一旁的小花彷彿也聞到了香味,興奮地在桌上、地板來回跳躍著,一個不小心,弄翻了調色盤,五顏六色的油彩沾上它金黃的絨毛,輕巧的腳在翻倒的顏料上來回踩踏著,將地板踩上一個又一個彩色的腳印。
向海嵐驚呼一聲,想要抓住小花,但小花卻縱身一躍跳至陽台上,一邊喵嗚叫著,一邊探頭直視著擺在花園長桌上的蛋糕和甜點。
向海嵐唯恐它會溜至花園,破壞了今天的盛事,那就不妙了。她撲至陽台上,想一把揪回小花,但小花的動作更快,一溜煙便從陽台竄下。
向海嵐驚惶不已,要是小花捅了樓子,破壞了花園裡正舉行的小小宴會,倒楣的可是她這個看管不周的主人。不及多想,她轉身跑出房間,只想在眾人未察覺前將小花給揪回來。
*****
花園一隅,凌震宇一手握著酒杯,冷眼睨視眼前的一切。
他的體格高大,渾身蓄滿了力量,寬闊的肩膀結實而有力,完美地搭配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服。稜角分明的五官,使他黝黑的臉龐更具蠱惑人心的魅力。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樑、上揚薄抿的唇,以及豐隆有形的下顎,在在顯示他昂然不屈的堅硬性格。
此刻那性感的薄唇正微微抿起,闃暗深沉的烏黑眼眸,慵懶地來回掃視他面前的嬌艷女郎。
「震宇,為什麼要省略訂婚典禮,二個月後就結婚,你不覺得有些匆促嗎?」向麗薇噘起嘴極盡媚態地撒嬌抱怨著。以往她這副模樣常常能令男人心智迷亂,毫無二話地臣服於她的魅力之下。
但這招顯然對凌震宇並不管用。只見他微微一笑,笑聲低沉且充滿了磁性,即使是閱人無數的向麗薇也不由得被他的嗓音牽動了心弦。
「我不喜歡過繁的儀式和程序,直截了當比較適合我的作風。」他徐淡地說道,一手旋轉著酒杯。
他的回答令向麗薇頗感不悅,他連說些甜言蜜語哄她也不肯。從來在男人面前,她只消勾勾小指,便能得到無盡的呵寵和討好。但在凌震宇面前,她彷若無足輕重,他對她就像例行公事般地應付著。
偏偏她對他又愛又怕。他那睥睨一切、神采傲人的氣勢和容貌深深眩惑著她,她從沒遇過一個如此堅毅而具力量的男人,這讓她興起了征服的念頭,加上他那傲人的身世背景,無疑是張最佳的長期飯票。嫁給他,往後盡可過著千呼萬諾、風風光光的豪門生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是個不易被驅使和控制的男人。他的心志堅硬不屈,行事作風果決明斷,沒有人能左右得了他。對她,他從不曾溫言軟話以對,只是一味要求她服從。交往的這一個多月來,也讓她嘗盡了挫折和屈辱感,偏偏她又捨不得放棄他。
「結婚對女人來說是人生一大事,人家只不過想先辦個訂婚儀式,再好好籌備結婚的事宜,心裡也好有個準備嘛!」向麗薇仍不死心地遊說著。
其實這只是她的借口。得知二個月後即將和凌震宇結婚時,竟讓她心中驀地升起一股恐懼感,她向來以能操縱男人為樂事,但對他,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他擁有一股王者霸道而冷冽的氣勢,不怒而威。在他面前,她所熟悉的一切伎倆全派不上用場,只怕將來結婚了,苦的人是她。
凌震宇俊逸的臉泛起一朵瞭然的微笑,他完全明白向麗薇心裡想些什麼!她是一個聰明、世故的女人,舉止、穿著與打扮都合乎時宜,足以扮演一個稱職的企業家夫人。不過,她對於他的價值和用處也僅止於此。
選中她是他父親凌長青的意思,凌震宇並無任何意見。並非是畏懼父親的力量,而是任何女人對他來說,只有利益上的考量價值,關於愛情,他嗤之以鼻。自從看見母親為愛不惜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他暗自發誓,絕不讓情感左右了他的人生和意志。
「這件事已經決定了,令尊也答應了,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討論下去!不過,我可以承諾給你一個盛大風光的結婚典禮。」他徐緩地說道,語氣溫和卻堅定,犀利的眸光閃著毫無轉圜餘地的冷凜。
向麗薇怔怔地盯著凌震宇冷淡無表情的俊臉。他那深沉難測的幽邃雙眸,以及唇角微勾的諷笑,竟讓她頓覺一股寒意襲上心頭,這個男人太冷硬了,她不禁後悔笞應這樁婚事。她身旁多的是對她百般奉承討好的富家公子,她何苦惹上這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正當向麗薇陷入沉思之際,一隻貓咪突地從樹梢竄下,橫過她和凌震宇之間,她驚嚇不已地鬆開酒杯,灑了自己一身的酒。
驚惶甫定後,她看了眼一身狼狽的自己,繼而滿臉憤恨之色地瞪視著始作俑者,原來那隻貓咪正是向海嵐的小花。
「該死的貓咪……向海嵐,你給我滾出來!」向麗薇尖著嗓子吼道,完全顧不得凌震宇就在她身旁。
原本躲在暗處的向海嵐,一聽見向麗薇的嘶叫聲,自知是躲不過了。她低著頭走出矮樹叢,任長髮披瀉於胸前,怯怯地答了聲:「呃……對不起,我這就將小花帶走。」
語畢,她推了推滑落鼻樑,顯得有些笨拙的黑框眼鏡。正要彎身抱起小花時,小花竟一反平常聽話的模樣,輕巧的騰起身子,躍至凌震宇身上。
「啊!」向海嵐和向麗薇同時驚呼出聲,望著眼前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
只見凌震宇身手敏捷地攔住小花軟綿綿的身體,他一手拎著小花,將它推離身前一臂之遙,冷冽的俊臉上,濃眉不悅地攏起。他一向對小動物沒什麼好感,對他來說,養寵物是一種情感脆弱和懦弱的表現,在他的生活裡,也騰不出一點時間給它們!
即便是女人,都無法佔據他的時間,更何況是一堆毛絨絨的「生物」。
凌震宇拎著小花毛絨絨的背,推它至向海嵐面前,嫌惡地望著小貓咪身上五顏六色的油彩,然後他的視線轉移至向海嵐身上,再度皺起濃眉上 臉不以為然地睇著她同樣沾滿油彩的衣著。
「顯然的,你和這隻貓咪都需要被好好的『清洗』一番!」凌震宇語帶嘲謔地說道,冰冷而幽暗的瞳眸顯得嚴厲而懾人。
向海嵐怔怔地望了他好一會兒,這是她頭一次看見向麗薇的結婚對象。這個男人長得真是好看極了,深峻如雕刻般的五官和壯碩挺拔的身材,濃密的黑髮以及那雙深不見底的暗黑眼眸……天啊!他就像是從她那本義大利畫冊中走出的雕像,完美得不可思議。
這樣的男人,如果能成為她的模特兒該有多好啊!她眼露癡迷讚歎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直瞅著凌震宇。
看見她這副模樣,凌震宇嗤聲一笑,他看過太多女人對他投以這種注目而炫惑的眼光!他瞇起眼打量著向海嵐纖瘦嬌小的身軀,那一身寬大衣服下的身材,顯然是沒什麼看頭,而那一副愚笨的方形黑框眼鏡,更是讓人倒足了胃口。她全身上下唯一可取的只有那一頭烏黑的長髮和白皙的肌膚。
「小女孩,看夠了沒,我可沒耐性一直拎著這只討人厭的傢伙!」他譏誚地說道,眉眼間滿是諷意。
他那冰冷的語氣讓向海嵐驟然回過神來,只見他拎著小花來回搖晃著,任小花哀憐地嗚嗚叫著。驀地,對這個男人的欣賞與好感全都消失殆盡,她最討厭不懂得愛護動物的男人,那樣的男人無疑是冷血而殘酷的!
「你是個沒有愛心的人!」向海嵐無暇多想便脫口而出,憤慨的語氣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一向對週遭發生的事情沒有太多情緒,沒想到竟對初次見面的凌震宇反應這麼強烈。
顯然她的指控也令凌震宇和向麗薇二人感到驚愕。
對向麗薇來說,向海嵐雖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但她就像一株瘦弱不起眼的含羞草,溫馴安靜的令人無法意識到她的存在,彷彿是尊沒有意志、沒有情緒的木頭娃娃,何曾見過她如此疾言厲色地批判別人,那人還是她自己深深懼怕的凌震宇。
相對於向麗薇的震愕,凌震宇只是稍微怔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他那一貫冷漠而邪譫的態度。她不是第一個這樣說他的女人,只是其他女人只敢在背後說,從沒有人像她一樣,敢當著他的面大聲說出來。
「你說得對,我確實沒什麼愛心。」薄唇勾起一抹殘酷的笑痕,瞇起的眼閃著狂妄邪佞的星芒,只見他手指一鬆,任小花筆直地掉落草地上,發出可憐的哀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