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不是別人,正是偷偷溜下少室山的秦寶寶。
四人下了馬,衛紫衣將 繩交給戰平,走向秦寶寶。
秦寶寶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衛紫衣,激動的在心裡吶喊:
「我終於找著了!我終於找著了!」
衛紫衣也發覺自己的目光居然無法轉離這位衣著襤褸,身子瘦弱卻又可愛逗人,充滿魅力的小孩。
二人就像磁鐵般,互相吸引著!
秦寶寶向衛紫衣奔去,雙手抱住衛紫衣大聲叫道:
突然
「哥哥,哥哥,你是我大哥,你終於給我找著了!」
自古,練武之士,除了感情深厚的至親好友,是不容被他人抱住的,但是,衛紫衣看出秦寶寶下盤虛浮,說話中氣不足,可能還帶病在身,是個沒練過武的普通人,而且還大聲叫他「哥哥」,怎不使他驚訝莫名,自己何時跑出這麼小的弟弟來,因此竟然冷不防被他抱個正著。
衛紫衣的三名部下互覷一眼,更是駭然,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秦寶寶,他們跟著大當家闖天下多年,就從來不知道魁首有這麼個髒兮兮的小弟弟,而且,在他們的記憶裡,衛紫衣是沒有親人的,更遑論至親兄弟了。
無論甚麼樣的刀山劍雨,不論什麼樣的驚濤駭浪,兇惡險阻的環境,衛紫衣都沒有這般震驚過。這位來路不明的小孩居然能加此吸引他,而一向有著很強自制力的衛紫衣,居然發覺自己無法抗拒他,這怎能不令他心驚。
深深吸口氣,衛紫衣輕輕將秦寶寶推離懷抱,柔聲道:
「小兄弟,你大慨認錯人了,我們素昧平生,不可能相識的,你看清楚點,我不是你大哥。」
秦寶寶仔細的打量衛紫衣,尖嫩的童音輕輕響起:
「你比我想像中的大哥英俊瀟灑多了,不過,沒關係啦,將就將就點,有就好了。我在山上的時候,常聽他們說山下有許多好玩又有趣的事情,是不是?大哥,你會陪我玩兒是也不是?」
敢情他是將衛紫衣當作『想像中的大哥』,沒有兄長的人,總愛幻想有一個哥哥疼愛他,陪他玩,日思夜想,一下山,見著衛紫衣,直覺對了心眼,順著了心,就『將就』當他是『大哥』了。
衛紫衣不禁啼笑皆非,問道:
「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秦寶寶啟唇一笑,露出一口又白又細的玉牙,道:
「我姓秦,以前我爹爹叫我寶兒,而山上的人不論老少均叫我寶寶,大哥,你也叫我寶寶好了。」
衛紫衣詫異問道:
「以前?你爹娘呢?」
秦寶寶淒然道:
「這會大概在跟玉皇大帝吃晚餐吧!」
也許是緣份吧!
衛紫衣竟和秦寶寶一見如故,好似他們本來就是親兄弟,直到今天才見面,對他竟然不知不覺生出一股憐愛之心。看到自己引得他傷心,歉疚的握住他小手,卻赫然發覺他的手雖然細瘦,卻溫潤滑膩,是一隻從未做過粗活的手。試想,一個長年住在山上的孩子,怎可能有這麼嬌嫩的小手,再細看他那一身破舊的粗布衣服,和一股常人模仿不來的高貴氣派,不禁疑惑更深了。
須知在武林中討生活的江湖人,真可說是步步荊棘,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自幼便練得耳聰目明,膽大心細,絲毫不敢大意,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都可能為你敲起喪鐘,怎能不小心。
於是,衛紫衣試探性的問道:
「小兄弟,你的手可比大姑娘還滑膩呀!」
秦寶寶聽衛紫衣稱自己「小兄弟」而不叫「寶寶」,已是不高興,再聽他所問的問題,聰明如他,怎會不明白衛紫衣話中的含意?不禁心中氣苦。再加上二個月來的流浪生活使他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找到理想中的大哥,他卻如此懷疑自己的身份,雖然明知江湖中人大都如此,而自己的確不像山上長大的孩子,即是如此,心裡遠是難過,淚水在眼眶中轉啊轉的,差點便流下來。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效作老氣橫秋的模樣,秦寶寶道:
「這位大哥不愧是武林中人,處事心細如髮。你原先有意安慰我,但是,一碰到我的手,再打量我的衣著打扮,立刻就把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份,這表示你很有閱人的經歷,而且經過大風大浪,見過太多的生與死,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領導人物,所以一碰到違反常規的事情,自然就會生出戒心,懷疑對方可能是敵人派出來臥底的,可見你是個老江湖,雖然你看起來很年輕。」
秦寶寶喘口氣又道:
「你可能又有點喜歡我,加上我的外表給人一種又柔弱又可憐的感覺,所以你不忍心傷害我,不相信我會害你,才用試探的口氣問我,由此可見,你是個扶弱鋤惡的好人,我總算沒看錯人。」
說到後來忍不住為自己的眼光而得意起來。
這小子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席話說得衛紫衣四人目瞪口呆,驚訝莫名。心想,他小小年紀就天蹤聰明,譬之美玉在樸,明珠在櫝,只要經名師巧匠雕琢成材,將來怕不大放異彩!
『銀狐』席如秀冷笑道:
「小子你一廂情願的硬認我們當家的是你大哥,已是令人懷疑,再則你剛才那席話,嘿嘿,一個山上長大的小孩見過什麼世面?說得出剛才那番話。老實說,是誰教你的?有什麼目的?若不從實招來,我會讓你嘗嘗大爺的手段。」
一開始,秦寶寶就覺得這老小子不怎麼順眼,再見他如此『狐假虎威』更是不對心,有心使他難堪,故意不理他的話,只顧泛起童稚逗人的笑容對衛紫衣說道:
「我想大哥也在懷疑一個山上的小孩怎麼會瞭解江湖上的詭譎?只因我從小住在少室山,自小江湖人物見多了,自然跟一般小孩不同,再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時常回寺,人嘛,難免含有炫耀的心理,有人願意聽他吹牛,自然樂得獻寶似的說給我們聽,久而久之聽多了,自然就懂。」
換了輕蔑的語氣又道:
「若是有人認為我沒見過什麼世面,那人才真是有眼無珠,再加老天真。」說完瞥了席如秀一眼。
眾人不禁好笑,但礙於席領主的顏面卻不好笑出來。
席如秀則快被這小子氣死,縱橫江湖多年,誰敢對自己的問話不理不睬,末了,還被罵一句「老天真」偏偏他又不指名罵,想發作也不能,否則豈不自己承認『老天真』,一時拿他沒轍,又氣得一身肥肉上下抖動不己。
『快刀』馬泰強憋著不敢笑,問道:
「三領主,你怎麼了!別是那裡不舒服吧?」
席如秀好不容易控制了情緒,道:
「沒什麼!」
秦寶寶哧哧笑道:
「真的沒什麼嗎?」
席如秀臉色一變,戲謔道:
「臭小子你別得意,我們當家的可是『子午嶺』『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衛紫衣,你以為他會跟你這個小乞丐結為兄弟?我看你一定不小心吃了老鼠藥,發了失心瘋,居然將我們魁首認作大哥,還要他陪你這小不點玩?我的老天爺,我從來沒聽過比這更滑稽的事了。」
秦寶寶大眼一瞪,小嘴一撇,正待反譏一番,突然聞到一股焦味,忙奔去將雞從架上取下來,問道:
「你們還沒吃晚飯吧?過來一起吃好麼?」
一聞到烤肉的香味,席如秀很快地就將剛才取笑人家的一言一行忘得一乾二淨,趕忙應聲道:
「那好極了。」
衛紫衣看在眼裡,失笑道:
「如秀你可真寶,剛剛把人家痛快淋漓的譏笑怒罵了一頓,現在居然還好意思吃人家東西。」
席如秀吶吶的道:
「呃,魁首,我只是告訴他真話罷了。」
衛紫衣瞪眼道:
「我的事情什麼時候由你來決定?」
轉身對馬泰,戰平道:
「你們去把準備的食物拿下來,請這位小兄弟吃。」
馬泰和戰平連忙取下行李,拿出滷牛肉、熏鴨、肉餅麵餅、大蒜,五人圍在火邊吃將起來,秦寶寶吃了一隻雞腿就不肯再吃,衛紫衣見他身子瘦弱,勸他多吃一點,他小嘴一扁,眼淚居然簌簌流下。
四人大驚,衛紫衣關切的問道:
「怎麼哭了?那兒不舒服麼?」
不問還好,這一問,問得他放聲大哭起來,四人更是愕然。
衛紫衣心生不忍,取出潔白汗巾,幫他把眼淚擦掉,臉上的黑灰被淚水一洗,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秦寶寶哭個不停,還一邊抽噎道︰「衛大……俠,你對我……真好,大家看我穿……穿得破爛,都避之……唯恐不及,連村裡的農人都把我……當乞丐,以為我……要……偷雞,還要打我呢,直到我……拿出銀子,他方肯賣雞……給我,還特地選……這只……最瘦……最瘦的,只有你……你不會看輕了我,還會……關心……我,嗚……哇……」
一番話使歷盡江湖險詐,早把江湖上的不幸看淡了的衛紫衣也不禁惻然,何況他和寶寶一見就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