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檢查的結果不是很好,歐去蓬怕他一時無法克制傷害到羽童或胎兒,他仍舊住他原來的房間,羽童留在三樓。
「我必須聽一點聲音。」她閤上音樂盒。
「很晚了,妳早該上床才對,醫生的話妳也不聽嗎?」
「我有睡,睡醒了。」
「才一點剛過,」歐去蓬謹慎的問,「羽童,妳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我只是睡不著而已。」
「這情形多久了?」
「很久了,自從我得知懷孕後就常常如此。」她一副習以為常的口吻。
「那麼久了,妳居然都沒告訴我。」
「我有午睡,不覺得特別疲倦,所以……,何況半夜我也不能去吵醒你,你要上班嘛!」她憨直的說。
歐去蓬以吃驚的眼神望著她。
「如果我今晚沒上來瞧瞧,妳打算忍耐到什麼時候?」
「不會很久了,」羽童看著隆高的腹部,愛憐地撫摸著,「等孩子生下來,我不會再害怕,自然可以安心睡了。」
「孩子讓妳不安嗎?」
「不是孩子,孩子很好。」
「羽童!」歐去蓬歎口氣,耐心的說,「妳為什麼失眠,妳一定要把原因說出來,我才知道能不能幫妳。」
「我很害怕,」羽童緘默了一會兒,然後自顧自地說道,「以前我一個人住,白天還好,可是等我睡著時就會作噩夢,夢見我要生了,沒有人幫我,我好害怕啊,所以我不能睡,我醒著孩子要落地時我才能救他。」
「都是我不好,應該早點找到妳。不過,大年夜那晚,我看妳睡得非常香甜。」
「那是因為有你在,我很安心,我知道你會保護孩子的。」
「住在家裡不能使妳安心嗎?」他動容。
「我……還是一個人啊!」
歐去蓬起先有點莫名其妙,接著恍然大悟。放眼整個三樓,雖說寬敞舒適,佈置得美輪美奐,然而這些全是沒有生命的東西。
「我不應該留妳一個人在黑暗的地方,我們下樓吧!」
他牽著她手來到他二樓的臥室。
「從今晚起妳就睡在這裡,妳可以相信我會保護妳和小孩,安心的睡吧!至於三樓,就當成妳的休息室好了。」
羽童笨拙的躺下來,肚子很大了。
「我覺得比較像藏寶室哩,好幾隻櫃子,好多的抽屜,我每天彷彿尋寶似的挑中一隻打開來看,東西好多呢!」
「我母親有蒐集癖。」
「我找到一本珠寶欣賞的專門書,原來每顆寶石都有它的來歷,學問很大呢!」羽童說著說著,打了個呵欠。「現在我覺得睏了,下次再把我看到的告訴你。」
「我拭目以待。」
歐去蓬輕輕說著,親吻她逐漸沉睡的臉。真奇妙,他不再困於母親帶給他的心魔,可以和羽童談及母親過去的種種。
他在工作時變得更有幹勁,早點處理完一天的事,好早些回來陪羽童,除了絕對必須的應酬,他盡可能的推辭。
天氣日暖,羽童產期的迫近使歐家上下全興奮緊張不已。
黎嫘突然在這時候前來拜訪新歐夫人。
黎嫘始終覺得自己輸得好冤枉,要不是半路殺出程咬金--一個大肚婆娘--她肯定自己要披白紗了。
她知道今晚歐去蓬有應酬,她也剛從同一家飯店不同的宴會廳脫身出來,親眼見到歐去蓬被客戶圍在中間,只怕再兩個小時也討論不完,所以決定來看看。
當得知歐去蓬再婚後,黎嫘也勸自己要死心,人家快當爸爸了,她還能怎麼樣?可是,她又好不甘心,覺得孟羽童真是太會耍心計了,照理,情婦是沒有資格懷孕的,孟羽童卻捉住了歐去蓬渴望一個子嗣的心理,設局套住了歐去蓬這條大魚!她也不照照鏡子,她配當歐夫人嗎?一個離過婚的二手貨,一個曾被丈夫拋棄的女人……黎嫘一想到自己輸在這樣一個不值得她嫉妒的女人身上,真要氣得吐血了。
情敵間一開始還客客氣氣,可憐羽童一臉幸福的光輝刺痛了黎嫘的眼睛,看劉嫂將羽童照顧得無微不至,她想到這間華屋、這些奉承本應該由她來享用,給了這女人鳩佔鵲巢,還敢笑得那樣問心無愧。
劉嫂一退下,黎嫘再忍不住滿腔怨氣,譏笑道:
「妳算是我見過手段最厲害的女人了,攀龍附鳳、設陷阱套金龜的本事一流,連去蓬那樣精明的人也教妳騙了。」
「妳……請妳自重一點!」
「妳才應該自重,一個給人包養的情婦也敢大聲哼嚷,若不是妳懷了孕,妳想去蓬會娶妳嗎?我們剛才一起應酬,很多人在問新歐夫人,看去蓬一臉尷尬的樣子,我真替他可憐,這麼難看的大肚婆怎麼帶得出去。」
「妳住口!去蓬絕不會那樣子,完全是妳在挑撥離間,妳在嫉妒,因為去蓬沒有選擇妳而選擇了我。」
黎嫘心如刀刺,雙目著火般怒視羽童。
「他真選擇妳了嗎?他有說過愛妳嗎?」
羽童的心微顫,在劇烈的跳動下,她仍想不起歐去蓬曾對她傾吐一句「我愛妳」!沒有啊,去蓬不曾提到愛宇。
「果然被我猜中了。去蓬也真是的,何必為孩子結婚,等妳生產後付妳一筆遣散費不就得啦,孩子終究姓歐嘛!現在可麻煩了,像妳這樣有野心的女人哪肯把吃到嘴的肥魚吐出來還我,我看去蓬想離婚只怕不太容易。」
「妳說什麼?」羽童的聲音變得狂野起來。
「原來去蓬還沒向妳說明真相?也難怪,他怕妳激動之下傷了他的兒子。」
「什麼真相?」
「就是妳生兒子,他付妳一千萬元的贍養費,若生女兒,只有五百萬。總之,你們根本不相配,他答應在妳生產後,三個月之內和妳離婚娶我。沒辦法啦!我們這樣的家世無法忍受私生子的出現,娶妳只是權宜之計……」
羽童纖弱的神經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在過去和現在之間奔馳著……,希瓏要娶谷琇晶,希瓏當上主任就要拋棄她……,去蓬要娶黎嫘,等她生產完後……。她的血液在體內狂速地翻攪,她的神經陷入了混亂,她迷失了自己。
「去蓬,去蓬--」羽童瘋狂地尖叫起來,衝出小廳要找歐去蓬,她要問明白,驀然腹部一陣劇痛,她倒了下去。
劉嫂等全慌了手腳,羽童仍在哭叫著:「我要找去蓬!去蓬--」
「羽童!」歐去蓬突然跑到她面前。他也瞄到黎嫘的離去,一股不安使他趕了回來。
「妳怎麼樣了?羽童!」
「你……你跟黎嫘……你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你說過你沒有其他女人……你騙我……你等我生完就要跟我離婚……你要娶她……你跟衛希瓏一樣壞……都只是利用我……利用完了……就不要我了……」羽童哭著,一聲比一聲弱。「不!我絕不再忍受一次……我……我……我會帶著孩子一起死去……」
歐去蓬的眸光和黎嫘的撞在一起,幾乎要宰了她一般,咬牙切齒:「妳這女人!給我滾出去!要是羽童有個三長兩短……」懷中的羽童身體沉重地往下沉,已快失去知覺,他害怕地叫著:「羽童,振作一點,黎嫘說謊,她在騙妳!」
「不要,去蓬……我寧可死了……」她帶著慘苦而絕望的聲調低語哀鳴,絞殺人的疼痛令她咬緊牙關幾乎暈去。
「我愛妳啊!羽童,妳聽見沒有?我只愛妳一個女人!」
在馳往醫院的車上,歐去蓬摟抱住羽童好緊好緊,不斷在她耳邊重複一句「我愛妳」。
第十幕
歐去蓬站在入門處望著羽童,她躺在白被單上,蓋著醫院淺粉紅的被子,露出來的手臂一動也不動,像只沉睡的小綿羊,由著護士為她注射點滴。
她剛剖腹產下一名男嬰,早產了一星期。男嬰的生命力非常強韌,是育嬰室裡個頭最大的一個,把他媽媽累個半死,奄奄一息的癱在床上。
她所躺臥的角度,歐去蓬不能看清楚她的臉,只有她的頭髮像柔軟的黑絲橫陳於白色的枕頭上和她臉部四周。
歐去蓬非常害怕失去她,以至於不敢走近床邊。來醫院途中,她一直處於劇痛中而無法開口,不時湧上的淚水模糊了清澈明亮的雙眸,他無法得知她的感覺,是否真信了黎嫘的話,認為他就像她的前夫一樣利用她、傷害她?
「去蓬?」她的聲音極輕。
「羽童,我在這裡。」他走近她,卻不敢碰她。
「孩子好不好?」
「呃,我不清楚,應該很好吧!」
「你沒去看嗎?」
「我必須先確定妳好不好啊,羽童。」
羽童的眼睛停在他疲憊的面孔,兩行淚流到枕頭上。
「妳很痛嗎,羽童?」
當他輕柔地撫著她的頭髮時,目光柔得令人心碎,羽童低聲飲泣。
「你不是在騙我吧,去蓬,我聽到你說……愛我。」
「我愛妳!羽童。」
「真的嗎?」
「我對妳是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真愛,一度我以為已喪失的能力,卻很自然的施於妳身上,也同時接受了妳的愛。」他目光熾熱,像十八歲的小男生一樣勇敢傾訴愛語。「現在我已能夠面對自己的心,承認我對妳是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