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蛋糕和果汁放進冰箱,她餓了隨時可吃,人家說孕婦比較嘴饞嘛;麵包留著明天早餐,他懷疑她會特地出去吃早餐,八成喝杯牛奶就算數。
羽童已經放鬆心情了,他來就來嘛,至少她不會那麼寂寞,面對他,跟他談天說地,不也是她這兩天日思夜盼的嗎?
他們共進了一頓愉快的晚餐,淋上牛肉汁的白飯變得香噴可口,海鮮湯在電磁爐上保溫,燙青菜涼了,不如放入海鮮湯中加味。他夾了許多煮軟的海帶給她,告訴她多吃海帶老了也不容易白頭髮。雖然少了正式的餐桌椅,將就窩在客廳的矮桌邊,羽童卻感受到比去豪華餐廳享受了更多的溫暖。
歐去蓬做得很小心,估計她差不多糧食將盡,就藉拜訪之名過去大吃一頓,少不了又是各式各樣的吃食。「禮物嘛!」他說,順便帶去一些書呀、雜誌、音樂帶,她有一架性能不錯,附有CD雷射唱盤的手提式收錄音機。
「每天悶在屋裡對身體不好,我有兩張票,卡瑞拉斯的男高音,有沒有興趣聽?」
「哇!我要去。」
羽童聽得如癡如醉,心花怒放,開心極了。
他們還一起去布店,選了一塊米黃色的胚布,將醜醜的沙發重新包裝起來。他突然想到母親生前蒐集不少由大陸、香港、歐洲來的布料,綾羅綢緞一疊疊擺進櫃子裡,還擱放用罄的香水瓶或香水袋好防蟲,準備哪一天可以拿出來用,可是損耗的速度永遠及不上她蒐集的狂熱。歐去蓬把它們找出來,挑塊米色花紋的,鋪在羽童那張矮桌上;覓得一張幾何圓形的織布,當作壁毯掛在她房間牆上,果然,房間有了色彩,看起來就漂亮順眼多了。
親戚游希臘攜回的用玫瑰花所研製的果醬,他見稀奇就送了過去。
自家花園的花自然更不吝惜了,稀有的黃茶花常盛放在羽童窗前,見多了她還以為黃茶花是山茶花中最常見的。
「一盆蕨類植物很適宜擺在陰濕的浴室裡,它會生長得非常茂盛,偶爾捧出來予以溫暖的陽光,十分好照顧。」
「去蓬,你似乎又要開始寵壞我了。」
「這點東西就可以寵壞妳?小孩子真好騙!」
「我不是小孩子啦,我要做……」「媽媽」兩宇及時縮回去,羽童彆扭的一跺腳,不曉得歐去蓬是什麼意思?她的肚子已經明顯到穿寬毛衣也掩飾不了,他居然能夠忍住不問,可是他的表現又不像單純的雞婆。
他來得頻繁,羽童乾脆給了他一把鑰匙。
他竟然得寸進尺,七早八早不請自來,把她從床上挖起來,看她光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他皺了皺眉,然後帶她去吃早餐。晚上,他送來了一塊羊毛毯鋪在床邊當踏墊,外加一雙看了便暖呼呼的絨毛拖鞋。
「妳小心不要感冒了。」
「拜託你,去蓬,我懂得照顧我自己。」她實在無法想像他這樣的人走進商店挑選這些家庭用品,太婆婆媽媽了吧!
「妳懂才怪!我問妳,妳晚飯吃了沒?」
「連這你也要管?你不嫌煩!」
因為妳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他險些喊出來。
歐去蓬真搞不懂她在想些什麼,他會天真到以為她發胖了?他等她坦白,她比他更沉得住氣,他沒把握他還能忍耐多久。他希望帶她回歐家大宅,守護她和腹中的孩子,而且有傭人伺候,他才可以安心的上班,不用擔心她突然發生狀況卻連個照應也沒有,更糟的是她連電話也省了,萬一有事向誰求救?
「為了你一個人要我裝電話?少神經了!」
「真拿妳沒辦法,算了!過年我照往例要應付很多來拜年的人,妳自己應該可以過得很好才對。」
「當然。」
羽童的眼神卻黯淡下來,有了去年的經驗,她一點也不喜歡過年。
第九幕
理查·克萊德門「愛的旋律」專輯,傳達了印象夢幻的旋律流瀉於小小的空間,陪伴獨守大年夜的孟羽童。
「去蓬!去蓬!去蓬!」他的名字在心中呼喚一遍又一遍,她的淚水沾濕了枕頭,終於明白自己是愛歐去蓬的,愛上那個不結婚的人,更加覺得一切都那麼坎坷無望。
她軟弱無力的側睡著,一動也不想動,在大年夜,沒有人陪她,沒有人向她祝福,她成了被遺忘的人,可怕的孤寂感穿透心胸而人,一顆心陰冷得彷彿世間只遺留她一人似的恐怖,恨不能自己也死掉算了。
月沉星沒,思念穿雲破霧,而歐去蓬呢,正在眾人環繞下熱鬧的守歲,跟去年一樣丟下她一個人,……她忍不住嗚咽出聲,哭了起來。
如果他沒有再次介入她的生命,也許她就不會發覺自己深愛著他,不會有今天的難受了,任淚水涓流濕透了枕頭。
她聽不進有人開門,直到突然背後有個聲音說:
「發生了什麼事!妳哭成這樣?」
羽童簡直難以相信他會出現,在她最寂寞的時候,歐去蓬來了。
她的心頭籠罩太多愁苦的烏雲,使她不顧一切抱住他,哭訴道:
「我一個人……我一個人……為什麼我所愛的人都要離開我呢?每個人都有好多家人陪著,只有我一個人……」
「誰離開妳了呢?」
「我媽媽……爸爸……阿姨……還有你……」
「我沒有離開妳,我不是來了嗎?」
歐去蓬柔柔地說著,擁著她哭顫不已的身體輕搖著,仍無法使她停止下來,他脫鞋上床,把棉被拉上來擋住涼夜,繼續抱著她哄著。
「好啦!好啦!明天就過年了,眼睛哭腫了不好看。」
他靠得好近,溫暖的氣息包圍了她,她更抑制不住潸潸的淚水,但這是感動而溫熱的淚,伏在他肩上繼續啜泣著。
「我就知道妳會這樣子,而且書上也說,孕婦的情緒很容易受周圍氣氛的影響而波動,所以一吃完年夜飯,我再也坐不住的趕過來。」他的手撫上她的腹部。「為什麼妳不告訴我妳懷孕的事?」
「你……知道?」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睛。
「太明顯了,妳不會期望我是傻瓜吧!」
他把她拉得更近,低頭吻她濡濕的面頰,最後來到她等待的紅唇。她似乎重生了,在光明中重新綻放生命的芬芳,這光明正是歐去蓬的懷抱、他的吻、他的人。
羽童不再悲傷,貼著他,安詳而舒服地酣睡了一夜。
醒來時,暖和的陽光由小窗偷渡進來,已是大年初一了。
「去蓬?」他不見了。
莫非昨夜只是一場夢?羽童喃喃低語著。
「醒來啦?小懶豬!」他親膩的笑臉又出現了。
「去蓬!」她飛奔向他,經過昨夜,她已將感情全釋放出來了。「我以為……昨晚只是一場夢。」她細聲說。
「哪有這麼真實的夢。」歐去蓬的吻溫柔地落在她唇上,怕碰壞她似的。「大年初一,妳應該向我說什麼?」
「恭喜發財!」在笑聲中,她又補一句:「紅包拿來!」
「就怕妳不肯要,我還怕給嗎?」
他再一次吻了她,嘴唇在她滑嫩的肌膚上移動著。
「你好狡猾!」她已完全融化在他懷裡。
「不狡猾!」他的牙齒在她耳朵上輕輕啃咬著,發出夢囈般的聲音。「為什麼妳懷了孕,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
「噢,去蓬!」她把臉埋在他胸前。「你不討厭知道我懷孕了?」
「這是可怕的誤解,」歐去蓬激動地囈語著:「我很高興妳能夠懷孕,如果妳一開始就讓我知道,妳不用自己吃這些苦了。」
「我很害怕,你過去表現得那麼……我怕你知道以後會反過來取笑我想利用孩子綁住你,我覺得……你有些瞧不起我。」羽童支支吾吾地喃喃道。
「我真是遺憾,從一開始,我們之間就不曾好好討論過這種問題,我也接受了此生無子嗣的命運,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你不需要為難自己,我早明白你不結婚的決心,只要有空時常來看看我就夠了,我和孩子會一直在這裡。」她癡情地望著他,像是在夢囈。
「妳很認真的想成全我是嗎?」
「我沒有辦法,」她柔聲細氣似在自語,「如果我能夠,我會阻止自己愛上你,明知你不愛我,卻不由自主地又傻一次!」
他開始癡視她多情的眼眸,如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女人肯為他著想,他真的感到驚訝萬分。
「羽童,」在片刻的靜默之後,歐去蓬嚴肅地說,「我很迷惑,如果我對妳不是有情,那又是為什麼?妳的一切都使我關心,我甚至非常害怕妳一個人生活可能遭受的困境,只願守住妳,所以,我們要結婚。」
「什麼?真……真的?」
他低下頭,那種柔情蜜意的眼神是她從未在他臉上發現過的,他伸手摸摸她的面頰。
「昨夜臨睡之前我就想過了,我不能老是兩邊奔波,一離開就擔心妳會不會出意外,最好我們結婚,名正則言順,我可以為妳做許多事,而妳也毋需為無端受惠而心中不舒坦。只要我們結婚,一切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