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個性沉穩的關飲虹,多少看出他懷有心事,單刀直入地問道:「迎親這一路上,可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
燕無極自衛地笑了笑,很多話根本說不出口。
「沒事。只是還沒見到人,先別預存太大的希望,以免日後想不開去撞牆。」
「堡主也患了男人結婚前患得患失的毛病啦!想當年我老娘要給我成親前,我也是又歡喜又巴不得逃得遠遠的。」韋一箭好心的提供過來人的經驗。「其實,好壞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嘛,要依靠咱們男人終生,一開始就給她來個下馬威,哪個女人敢不乖乖聽話?」
他不畫蛇添足倒也罷了,這一詳加解說,只差沒笑死了缺德鬼蘇鳴,燕無極和關飲虹的修養和良心比他多那麼一點點,拚命忍住笑意。
「老天!你簡直馬不知臉長,竟然有臉大談馴妻記!小心我回頭告訴嫂子去。」
蘇鳴自己沒老婆,就愛取笑人家怕老婆。其實,韋夫人也不是多凶悍的女人,而是她太美了,韋一箭則太醜,對美女老婆不免由愛生敬,久而久之由敬生畏,男人一旦在老婆面前屈服已慣,自然再也大聲不起來,一切唯老婆之命是從。
「我們夫妻恩愛就好,關你屁事!」
倒也是!只是,其它三個大男人不免感到不可思議。他們均是白手起家,靠自己本事打下一片天的勝利者,生活實戰累積起他們的自信和自尊,男人與男人間或可分出高下,但在女人面前,不用說,他們全都高高在上,所謂的「夫與天齊」,女人是為了伺候男人和傳宗接代而存在的,三從四德、溫婉嫻淑是身為女人必備的教養,沒有第二選擇。
韋一箭冷哼一聲。他太瞭解他們的想法,但他不打算糾正他們,有些教訓是教不來的,必須讓他們親自在女人面前栽個觔斗,他們才會相信這世上的女人不是只有一個模板。有各具特色的男人,當然就有各懷本事的女人!從他艷若桃李、性別如火,兼又重情重義的老婆大人身上,他已然領教太多女人不輸給男人的另一面。不用說,在夥伴面前,他寧死也不會承認,不為什麼,只為這一張臉皮。男人啊!是愛面子勝過愛其它東西的奇怪動物。
三虎將走後,燕無極獨自沉思,發覺自己並不排斥像貞陽那樣的妻子,至少她很真,很純潔,若說女人有哪一項毛病最教燕無極深痛惡絕的,那就是欺騙與玩弄男人的感情!他發誓,再也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左右他的感情!欲當他的妻子,就必須聽他的話,將他當成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事事以他為主,乖乖的,就行了。
「照我看,我那兩天後要過門的夫人是不大乖的,富家千金嘛,難免嬌寵慣了。
」燕無極冷靜的想。「還好,她年紀尚幼,過門後我自會糾正她。小小一名女子,還怕教不好她以符合我的期望嗎?笑話!」
「堡主!」
兩個年約三十的精壯漢子,同時來到他面前,沈墨和史奔,一瘦一粗,一冷一熱,被燕門堡的人私下封為冷將與笑將,是燕無極身邊兩個貼身侍衛,一出門即如影隨形的保護燕無極的安全,此次去汾陽迎親,他們另有任務所以沒跟去。此時,冷將沉墨的兩手上捧著一個長形的錦盒,隱約可聞到自錦盒中散發出的幽蘭馨香,燕無極心中一動,目光緊縮般的射出兩道冷箭,彷彿想穿透那個錦盒,臉上則面無表情的聽史奔回話:
「堡主,洛陽李家莊的少莊主已於正月十五日突然去世,李少夫人袁詠初在這月初已回到娘家。這是袁家派人專程送予堡主的賀禮!」
燕無極沒有其它表示,兩人都懂他的意思,沉墨放下錦盒,和史奔退了出去。
幽蘭馨香彷如幽靈般遊走整個廳堂,似無意又有意的勾起燕無極的回憶,讓他又愛又恨的那個女人啊,如今又如鬼魅一樣出現了。打開錦盒,展開裡頭珍放的一卷畫軸,宛如空谷幽蘭似的淡妝美人,活生生地立在他眼前,嬌柔多姿麗無雙,偏又有著清純惹人憐愛的氣質。為什麼送來她的畫像?想挽回什麼?或證明什麼?
畫上題有半闕《臨江仙》: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虹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燕無極的心沸騰起來了,緊握著畫軸的兩手亦為之顫動,瞪著畫中美若花仙子的女人,一抹悲憤的情緒從他胸中升了起來,臉上是一片肅殺之氣,眼神降至冰點。這個女人,袁詠初——新喪失不久,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與他重修舊好,大膽的暗示他今宵重逢相見,但願是真而非夢耶!
無恥的女人!前夫的死,對她而言,只是死了一隻貓或者狗,在洛陽哭完喪,回到娘家把淚一抹,即刻又扮出笑臉,開始挑下一任丈夫啦!
她倒也乖覺,只敢以請暗示,又無落款,隨時可撇清得一乾二淨,任誰也無法指著她鼻子罵「不守婦道」!教外人瞧見這幅畫,還當他燕無極是難捨舊情,畫了她的人像作紀念。
念及此,燕無極更加討厭女人。女人中最令人寒心的典範偏教他遇上,曾經愛得刻骨銘心,恨也恨得徹底,他絕不善罷千休!
他準備留下這幅畫,好隨時提醒自己曾受過的屈辱與磨難,以及女人是多麼的不可信任!
古聖人言之有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哪,只能要求她們盡到傳宗接代的責任就可以了,其餘的,不必太指望啦!
燕無極發出一聲森然冷笑,再度否決女人的存在價值。
第三章
終於,送新郎新娘進入洞房,飲了交杯酒,說了好些吉祥話,不相干的人終於全退出房外,讓新人獨處。
樂音、銅鑼聲、鈸鼓聲咎徹整個婚禮程序,直到進了洞房,貞陽仍感覺耳孔嗡嗡地鬧著,卻不敢隨意亂動,像個木偶人似的給喜娘牽扶著四處敬禮,還好她嫁的是燕門堡的首領,除了夫婿,沒人地位比她崇高,不用個個跪拜,只是對許多來賀禮的大人物不能不盡到禮數,饒是如此,她仍舊累得頭腦昏沉,鳳冠的重量變得難以忍受,心情更是起伏不定。
她終於嫁為人婦了,很奇怪的感覺!自己仍然是自己,心情卻翻了一翻,昨日之前,仍把自己看作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從今日起卻要當家作主母了。郭貞陽一想到三日後,燕無極的屬下們將向她正式見禮,聽阿諾說那些人年輕些的與燕無極差不多年紀,年長些的已有四十開外,見了她這位少年夫人卻必須恭恭敬敬的自動矮半截,那場面豈不有趣?到時可別笑出來才好。
奇怪,她怎會想到那麼遠去?一定是她太緊張了,只因接下來是教她無所適從的處境……
一切都靜了下來,隱隱約約打遠處傳來熱鬧聲,聽不太真切,貞陽心中猜想,外邊喜筵已開,各地請來的表演班子、賣命耍雜技的人,繼續在燦若白日的燈火下,把婚宴搞得熱鬧有加,絕不能失了燕門堡的面子。
貞陽倒寧願自己是一位客人,至少不必在這裡罰坐刑,她好難過,受不了啦,輕輕轉動一下腦袋,居然沒僵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頸子。
有人清了一下喉嚨,她嚇了一跳,趕緊將手收回疊放膝上,規規矩矩,端坐如儀,即使阿諾見了也要誇讚她像個大家閨秀呢!可她心裡想的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暗呼倒楣,忘了房裡不只她一人,怎麼他剛才都不哼一聲呢?
燕無極終於挑起紅巾蓋,他的新娘低著頭,雙目含羞半合,放在膝上的心手不安地扭絞著,他不開口,她也絕不能先出聲,房裡靜得讓人慌亂,一片芳心千萬緒,手腳沒個安排處!
「你餓了吧!」他的聲音不冷不熱、不喜不怒。
她抬起頭來,可以開口了。「我以為你不在房裡呢!」
「我一直都在。」
「但你沒出聲,太安靜了。」
「我以為今天已經夠熱鬧,是該安靜一下。」他給她一個笑容。「晚膳快冷了,不趁現在吃點,就沒機會了。」
這問題可嚴重了!可是,她的頭好重,怕吃得不舒服。
「你幫我把鳳冠取下來好嗎?」他把鳳冠小心地從她頭上取下來,擱在妝台怡上。
貞陽舒了一口氣。揭了紅巾蓋,和夫婿正式見了面(當然,她必須裝作從未見過他),不必再戰戰兢兢了,忽然她覺得飢腸轆轆,就開懷的吃了,一連嚥下三塊糕點,正要伸手夾熏雞,有她最愛吃的雞腿和雞翅膀,每道菜都很合她胃口,心想,她真是嫁對了,正開心呢,才發現她老公只是看著她吃,自己僅意思意思的夾了塊肉放在碗裡,並不吃。
「你不餓?」她心虛地紅了臉,方纔她吃得真像餓死鬼投胎,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