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福大娘頭聲道。
燕無極知道不給她們一點教訓不行了,這些在富貴人家當差的丫頭們,吃好穿好,粗重的工作又有僕婦、長工代勞,簡直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還好命!以前他不作聲,是看貞陽和她們相處愉快的份上,今天他可忍不住了,在貞陽最需要她們的時候沒一個在身邊,這種奴婢形同廢物,養來何用?所以決定整頓一番。
『啊——哇啊——』
叫聲傳出,燕無極飛奔至床前,貞陽被噩夢驚醒,哭叫著,雙手在空中亂揮:『血、血……好多的血……拿走……快拿走……』
『貞兒!』他抓住她的手,聲音粗嘎的說:『沒有血,別怕,你只是件噩夢!』
她恐慌的凝視著他,漸漸地,從他的眼中得到保證,不再害怕,表情卻轉為哀傷,淚水緩緩流下臉頰,哇的一聲,撲進他懷裡痛哭失聲。『我怕!我怕!你不要離開我……』
『我在這裡陪你,保護你,不怕的。』燕無極深情地擁吻她,看到她黑寶石的眼睛閃爍著驚懼和不安,他感到恍如有一把利刃正穿過了肚腸!她雙頰沾滿淚珠,以模糊的淚眼楚楚堪憐地看著他,突然按住腹部。
『孩子,我們的孩子……』
『孩子很好,你不用擔心。』他盡量報以微笑,使她心安。『你只要在床上躺幾天,好好調養身子,很快就會復元的。』
『真的?』
『千真萬確。』他渴望抹去她眼中的憂慮,但願早日恢復明朗的貞陽。
餵她吃完補品,他讓她重新睡下,向她保證:『我會保護你,不再讓你受苦了,安心的睡吧!』
『你陪我睡,我不要一個人。』
燕無極笑了笑,雖然時間尚早,也只有答應她,脫下外衣,登床躺在她身旁,臉向著她,一手撫摸著她的發,靜靜地陪她至睡著。
※※※
翌日。
一早有探子來報:『郭老爺來到當陽鎮。』
燕無極接到消息,立刻率人下山迎接。
回到大廳,郭作雲聽說了貞陽的事,居然沒怎麼擔心,反而說:『貞兒從小就頑皮,放心吧!頑皮的小孩大都身體健康,沒病沒災到百年。』
燕無極不免啼笑皆非。『她如今懷有身孕,不比尋常。』
『孩子沒掉,不是嗎?』郭作雲擔心的倒是:『賢婿呵!老夫自信沒有看錯人,你會善待貞兒,讓他過著幸福的日子。我這個女兒非比尋常,一般男子是感受不到她的長處,老夫千挑萬選,幾乎急白了頭髮,直到於泰山巧遇賢婿,三日相處下來,心頤人定,終於為貞兒覓得一佳婿!事實也證明老夫眼光準確。只是,你也別太寵她了,我這個女兒很容易被寵壞,到時有你苦頭吃的!』
世上只有怕女兒吃虧的父母,居然也有擔心女兒太佔便宜的父親?
燕無極只有聽著。『是,多謝爹教誨。』
喝過茶,自然該去探望女兒。郭作雲來到床前,貞陽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爹!
對不住,不能去迎接您。』
『這是吾女貞陽嗎?』郭作雲不可思議的打量女兒,忽然哈哈大笑。『這可是爹見你最文靜的一次了。好啦!你別裝了。』燕無極別開臉笑。
『爹!』貞陽不免羞惱,聲音大了起來。
『這才對,才像老夫的女兒!』郭作雲雙眉一揚,含笑道:『打起精神來,孩子需要健康、開朗的母親,一個憂愁的母親生不出快樂的孩子。』
貞陽一聽之下,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爹,您真是的!』雖然表現父愛的方式與眾不同,貞陽仍是感動極了,第一次感受到與父親是如此接近,忍不住喉頭哽咽。
『日子過得可真快,令人頭疼不已的頑皮女兒竟要當母親了,但願別生出像你一樣的小孩才好啊!』後面那句話少不了又引起一陣嬌嘖的抗議,郭作雲毫不在意的笑著,伸手入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紅木瓶子,交給燕無極。
『爹,這是什麼?』
『老夫赴終南山向一位方士求得的丹藥,他花了三年的時間煉製一爐,只得十二顆,送了老夫兩顆,可說是十分難得的機遇。』郭作雲慢條斯理的說:『婦人生產最損元氣,待貞兒產下麟兒,將兩顆丹藥化入三升白酒中,分一個月讓她飲用,可以滋補養元,讓交瘁的身心及早復元,以後再生十個也不傷身。』
『謝謝爹!』燕無極萬分感激,和貞陽對望一眼;心中明白郭作雲用意良深。郭母產下孿生子女後不久即病逝,郭作雲不免心懷警惕,即使貞陽健壯如牛,仍應防患於未然。三人愉快的共敘天倫之樂,燕無極幾乎忘了要抓兇手一事。
寒碧走過來,輕聲道:『堡主,蘇堂主求見。』
燕無極立即下樓,在大廳,蘇鳴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表情,冷凝嚴肅的在廳裡嫂步,燕無極一走進大廳,見禮後,他馬上道:
『堡主,兇手逮著了。』
『是誰?』
『阿蜂!阮嫦娥帶進來的婢女。有人瞧見她端著一盆東西,鬼鬼祟祟的接近這裡。』
『她承認嗎?』
『很意外的,她竟然很爽快的認罪了,說是報復貞主兒在上次野宴時罰她挨了十鞭子,連帶的使阮嫦娥失寵,日子過得不克風光……』
『該死的大膽奴才!』他咬牙切齒的說:『青樓出身的妓女要什麼風光!』他的臉都氣白了。『為了一點小事,幾乎害了兩條人命,以下犯上,罪無可恕!』他的聲音冷得像冬日的冰泉,大步跨出黑木樓,直往刑堂而去,蘇鳴跟在後頭唉聲歎氣,希望這件事可別牽扯上老關才好。
刑堂設在較偏僻的地方,經年難得用上一次,主要是起個警惕作用。
一股怒氣衝進了燕無極的胸膛,有如一陣暴風捲進刑堂,被綁在柱子上的阿蜂懷疑自己撞見了一頭狂暴的獅子,他的眼睛緊緊的盯住她,裡面燃燒著噬人的火焰,那面容是痛恨的,殘酷的,絕不饒恕的森冷氣焰,阿蜂霎時間懊喪欲死,後悔不該憑著匹夫之勇認下罪,復仇是快意的,如今卻要付出十倍……不,二十倍的代價?
他那冒火的眼睛逼近了她的臉,深痛惡絕的說:『我只問你,你明知道夫人怕血、明知她懷有身孕,故意要謀害她是不是?』
阿蜂不再那麼勇敢了,牙齒不住打顫:『我……我……』
『你該死!』燕無極狂怒的取下壁上懸掛的皮鞭,重重朝她身上抽打過去,一鞭、二鞭、三鞭……阿蜂殺豬般厲聲的慘嚎,鮮血點點滴滴滲了出來……
沒有人敢勸阻,也沒有人敢替阿蜂求情。阮嫦娥瑟縮的躲在眾人之後,咬著牙,垂著淚,不知己身命運如何,是否會遭受牽連?她真的怕了!
『住手!』
一聲大喝,燕無極馬上停手,因為出聲的不是別人,正是郭作雲。他可以不理會任何人的勸阻,卻不能不賣老丈人的面子。
『爹!』
『賢婿,你心中的憤怒老夫可以理解,然而,邀天之倖,貞兒母子平安度過一劫,應該慶幸才是,你施予她的懲罰也夠了!』郭作雲德高智深,擺出一句最有份量的話:
『不為別的,就為未出世的孩子多積點福吧!』
燕無極不禁動容,彷彿春風拂過了他的心。
『爹說的是。』
燕無極將阿蜂交還關飲虹,等她傷勢稍好,立刻被逐出燕門堡。
此後郭作雲居留了一個月,翁婿倆十分投契,倒使貞陽吃起醋來,她已調養得差不多,再也不肯被撇下,有好玩的她絕對跟到底!
『老夫住不下去了。』郭作雲搖頭苦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懷孕也沒個懷孕的樣子,老夫簡直愧對賢婿,教女不嚴,遺禍燕門堡。』
『爹,您究竟是誰的爹爹呀?』
貞陽臉上有點難為情,燕無極哄然大笑,將她擁進懷裡,擰她的小鼻子,道:
爹在開你玩笑,當真啊?」
貞陽兩眼眺成一線,十分懷疑的樣子。
隔沒數日,郭作雲帶著郭信、朝義返鄉而去,貞陽反而依依不捨,奈何天下無不敬的筵席,任你富比陶朱、貴此王侯,也留不住要走的。
夏盡秋來,寒暑匆匆代謝,光陰如箭。
過了一年,於春末夏初之際,薔薇花開的時候,貞陽順利產下一子,燕門堡的少主誕生了,少不得大肆慶祝一番。
貞陽應該驕傲、高興的,身心輕鬆的做月子才是,不知何故,每到晚膳時刻便淚盈盈的,恨不能找一個好地方去躲!郭作雲留的兩顆珍貴丹藥,色紅似火,溶入白酒中,將三斗白酒都化成紅酒,殷紅的血色,貞陽一見就嘔心欲嘔,抵死不喝。這次,燕無極可鐵了心,由不得她,每晚親自監視,非逼她喝下去不可。
「好嘔心!我快暈倒了,快拿走啦!」她別開臉大叫。
「不准暈倒!想想看,日後孩子學步時不免跌倒破皮,你見孩子腳上流血,是一暈了事還是快點給他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