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不敬的筵席,姊姊,你別留我了。」阿諾幾乎紅了眼眶,克制內心的激動說:「親眼目睹你和姊夫恩恩愛愛的,我和爹爹都十分欣慰,沒什麼不放心的。好歹我是郭家唯一的男丁,張羅內外,對父盡孝,光耀門庭,種種責任皆在我肩上,不可能總是陪伴在你身旁,再不回家就是不考了。」
貞陽無話,燕無極安慰她道:
「貞兒,讓阿諾放心的回鄉吧,你這樣子反而教他掛心了。」
阿諾把話題轉到正在興建的機關房,貞陽果然情緒大好,興致勃勃的計畫著,對燕無極說:「夫君,這堡中有什麼地方需要我效勞的嗎?像庫房啦,或密室什麼的,我可以替你安置機關,保證閒雜人等絕對閒不進去!怎麼樣,找個地方讓我試一試吧!要不,在入山口設下機關陣,看誰敢擅闖燕門堡,管教他來得去不得!」
阿諾別開臉去,不忍看燕無極令人同情的表情。
「貞兒!燕門堡是做生意的商家,不是土匪窩,什麼管教他來得去不得?這種話你打哪兒學來的?」
「這話不好嗎?你不覺得說出來很神氣、很令人敬畏嗎?」貞陽言笑吟吟。「大君,人家藥兒跟我談了好多江湖上稀奇古怪的事,可是每次我問你,你都不願談及過去,彷彿江湖事不值得一提,其實江湖上有許多新鮮好玩的事,你幾時也帶我去見識一下?」大眼睛閃爍著真切的期待。
燕無極白有應付之道。「如果你不再追問江湖之事,過些時候,我們到牧場度假,可以騎騎馬,喝鮮乳、羊奶,嘗嘗奶酪、柳蒸羊、炙羊腰,到了秋天,最好吃的要算涮羊肉了。牧場廣大,你愛吃什麼就有什麼,而且出門在外,你想怎麼玩都隨你高興。」
貞陽醉心的連連點頭,臉龐罩在一層惟「佳餚」是圖的光彩中。
元朝統治中國近向年,帶來了叫北遊牧民族喝奶酪、食羊肉的習性,兼之蒙佔人開拓東西方道路,回教徒、西域人帶來了各種新奇的食物和烹飪,吃羊肉之風遂普及至民間,加上自隨朝以來歷代均開鑿南北大運河,因此山東菜、江浙淮揚菜,甚至雲貴菜皆可從水運北來,只要口袋銀子多,要吃什麼有什麼。
燕無極鬆了口氣,他這個老婆什麼事都好奇,不過也挺好收買、挺好哄騙的,不至於讓他疲於應付,左支右絀。
「兄弟,不如你和秦姑娘留下來,一道去牧場透透氣如何?」
龍湖連忙搖頭,神色顯得十分興奮,像是解除了一個心頭大患。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預備和師妹前往京城一遊,見識見識。」
「去京城?」藥兒疑問。
「對,去京城!」
回到住處,龍湖因興奮而呼吸有些急促。「有個人選,我擔保師父和你都會滿意,而這次為了以防萬一,咱們先往京城探聽清楚他的底細,確定他仍孤家寡人,再進行下一步。」
「說了半天,他究竟是何方神聖?」「世襲一等威遠侯,承平公主之子,當今聖上的表弟。」
「你瘋啦!我等平民如何結識皇親國威?師兄,即使你非常不甘願娶我為妻,也不必帶著我四處叫賣!」秦藥兒張牙舞爪的破口大罵,龍湖卻不當一回事。
「師妹,你別忘了,咱們有一位師伯居住在關外多年,還記得他老人家曾梢信給師父,提及他也收了一位門徒,記得不?」
「那又如何?」藥兒年紀小,根本沒啥印象。
「他的門徒就是世襲威遠侯,論排行也是你的師兄啊!」
秦藥兒震動了一下,面龐光彩了起來。
「算時間,今年該是他藝成回京的期限,而照門規,他必定會上滄浪島拜見他的師叔,到時候,你只須乖乖坐在家裡,等他自己上門來,再來一個甕中捉鱉——」
師兄妹兩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拊掌大笑。
可憐的世龔威遠侯,不知這邊魚網已張,準備捉他這隻大金龜呢!
第八章
郭貞陽失蹤了!
起初,燕無極以為她送阿諾下山,不知是被勸誘或是自願的隨同阿諾一道回汾陽,氣得他橫眉豎眼,拉了馬就要衝下山將她擄回來!後又發覺不對,他老婆再胡鬧,也不至於不知會他一聲便私自回娘家,況且婚後頭一次回娘家若沒有老公陪同回門,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貞陽是打死也不幹的。
「難道出事了?」燕無極的兩道濃眉擰了起來,俊逸儒雅的面一時顯得狠酷異常,讓人多看一眼都感到害怕。「是誰?是誰在我燕某人的眼皮子下擄走了貞兒!存心和我正面為敵嗎?為何不衝著我來,要帶走我的妻子?」
護送貞陽下山的部屬也一道失蹤,燕無極已可確定貞陽不是自願失蹤。他廣派人馬出去探消息,內心的焦急使他憤怒得想殺人,一旦被他查是誰擄了貞陽,他發哲要十倍討回。
晚膳開出來,他一口也吞不下,私心渴望貞陽就快回來了,像過去的每一天,他多喜歡看著她甜美幸福的表情,只因為他回來陪她吃飯,就夠她開心了!他喜歡她快樂,受欣賞她宛如春回大地的笑容,溫暖了他一顆冰寒的心!他多愛她呀!
愛?這意念來得如此突然,嚇了燕無極自己一跳。「我愛上貞兒了?愛上那個對家事一竅不通,只知道愛吃、愛玩、愛笑、愛黏人、愛踢被子,一罵她就眼淚汪汪,不高興就整你、捶你、煩死你,事後再撒嬌耍賴的矇混過去的女子,我會變上這麼樣的小女人?我是癡了、俊了、還是瘋了!」
他呆呆的立在窗前,在這一剎那間,他不知該狂笑一頓抑或是痛哭一場,「梟雄」燕無極竟會栽在一名小婦人手上!自己的心幾時被偷了都不知道。
「貞兒,啊!貞兒!」
一陣晚風撲進,扯掀帑帳,今夜,將是個失眠夜。
※※※
長這麼大從沒這麼無聊過,無聊得只能玩手上的玉鐲子!
白底青花的玉鐲子上,淡綠花紋正巧被細心雕琢成五隻小蝙蝠,象徵五福臨門,既好看又別緻,她最常戴了。
貞陽間極無聊的扳起手指數算她有幾隻鐲子:翠玉鐲四雙、紫玉鐲一對、黃玉鐲兩雙、白玉鐲三對、檀木鑲金手鐲一隻、另外一大堆金的、銀的、鏤寶石的、扭絲花紋的……最名貴的,要算是那只從西漢流傳至今的玉龍飾物,龍首與龍尾交會,龍首昂揚於龍尾之上!它們原是一對的,杜秀山把它們拆了,貞陽和阿諾各收藏一隻。
雖然它很像鐲子,貞陽總覺得它不是給女人戴的,太陽剛了,而且是扁形狀的,除非西漢的男人也戴手鐲。過門不久她便要福大娘教她編福字結,親手將玉龍改編成玉珮,懸掛在燕無極的腰際間。
她數得頭暈,伸出兩手瞧了又瞧,喃喃道:「我才一雙手,戴得了幾十隻鐲子嗎?從來沒發覺原來我是一名富婆哩!」燕無極下聘的聘禮,杜秀山大方送的一筆嫁妝,加上負責採辦陪嫁對象的阿諾更是不惜金錢,他感慨的說:「女兒不能繼承產業,不過,我會在嫁妝上盡量滿足你,使你風風光光的,一進門就教人不敢小覷。」在膏梁中長大的郭鐵諾深明世故,在豪門之內,重賞最能立威和收買人心,可以立刻得到夫家親友和下人的敬意,畢竟「以德服人」是需要長時間的。一名貧女嫁入富家,拿不出見面禮打賞下人,肯定不受尊重。
燕無極若是知曉他這個老婆都已成為人質了,還有心情數算玉器首飾,一定又會責罵她:「不長腦子!」郭貞陽有時還真是少了一根筋。
像現在,她也只叨念著:「還不把點心送來!虐待人質,未免太不講道義了。」
跟綁匪講道義?難道她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不是貞陽沒神經,不曉得厲害,而是感覺不出對方的惡意!綁匪似乎無心傷害她,將她囚禁在這個大房間裡,除了不得出房門一步外,其它並無不便。看房裡的佈置,明顯對方十分有錢,綁架她應該不是為了錢財,那又是為什麼呢?
「人家都說我老公在北大省很有勢力,怎麼還有人敢綁架我呢?太奇怪了!」
她想不出來,也就不去想了。
聽到開鎖的聲音,她連忙正襟危坐,努力維持燕夫人的形象!然而點心的香氣使她忍不住喜動顏色,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特別嗜吃甜點心,居然還吃不胖,簡直得天獨厚。
今天端點心來的人不是昨天的婢女,而是一名妝扮素雅的貴婦人,約二十七、八歲,儀容秀麗,丰采逼人。
貞陽直覺的不喜歡她!不是因為她美得驚人(藥兒亦是絕世之容),不是因為她可能是綁匪的同黨,而是因為她的冷,以及眉宇問的深沉嚴苛,使人感覺不到溫暖。
如斯佳麗,美則美矣,卻令人心生畏懼,也不知她是怎麼辦到的!郭貞陽暗暗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