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過去千人捧萬人討好的風光,她並不感覺自己有多得寵,關飲虹十天到她房裡七、八天,她認為理所當然,因為她美得驚人,別提趙宛晶那木頭人休與她相提並論,放眼燕門堡眾女眷,誰人能賽過她阮嫦娥?
趙宛晶只會操持家務,哪懂得男人?前些日子,她竟想分派些家事給她做,存心害她弄粗兩手是不,她當場便鬧將起來。試問,這嫩蕊嬌花豈堪風來磨、雨來打?
阿蜂進來幫她點燈,告訴她:
「老爺到夫人屋子去了,今晚你一個人用膳。」
阮嫦娥哀怨得更有理了。
「阿蜂,你說,我到底嫁得好不好?是不是選擇錯?」
「小姐,你愛的是燕門堡在北六省的聲威,可是,當家的並不是老爺啊!」
「你是說……」
「老爺只是人家的下屬,而你又非元配,在這裡,絕沒有你大聲說話的一天,你再也沒有神氣的日子好過,小姐,你要想清楚才行。」
阮嫦娥的一顆心不由往下沉。「別的不提,光看堡主的小舅子和朋友來訪,都住下半個月了,夫人不知幾次被邀往黑木樓一道用膳,陪侍堡主夫人和秦姑娘賞花、品茗、下山逛大街,可曾邀請你去一次?韋夫人、總管夫人和他們的閨女,都受過邀請,獨獨不請你。」
可不是,這西廂房一向是冷冷清清的。
「你別怪我直言,小姐,在這裡也只有我阿蜂一心向著你。」她實在過不慣這裡的生活,沒有小大姊供她使喚,更沒油水,因此又歎道:「照我說,小姐你嫁得太不值了!」
阮嫦娥心中一動。「哦,怎麼說?」
「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怎麼小姐你忍心讓自己愈過愈差?堂堂一名花魁女,正當青春貌美,多少王孫公子為你著迷,多少富商名流為你癡狂,你偏偏挑中一個文沒文才、錢沒錢財的大老粗,既不懂吟風弄月,又不能供你過奢華的生活,你到底圖他什麼呀?」
「當初,他也是將我捧上了天呀!」她說得甚是淒苦:「雖是花魁女,但能指望那些王孫公子、富商名流娶我當正妻嗎?還不是作妾的命!」
「那不同,起碼他們自己當家作主,只要你能得寵於夫婿,還怕不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嗎?好過在這裡,還得受堡裡規矩束縛。這規矩還挺大哩,上尊卑分得嚴明,男的以堡主為首,女的自以堡主犬人馬首是瞻,小姐要想在此安身立命,能不委屈求全嗎?」
「聽說,堡主夫人乃官家千金出身。」這一比。阮嫦娥不能不自卑。
「那是她投胎投得好。」
「這比什麼都重要,你不能不服氣。」
「倒也是。」阿蜂眼睛一亮,又說:「這郭家不但世代為官,而且富甲一方,嫁女兒排場可大了,聽說光是把那一箱箱的陪嫁抬上山,就用去兩百多人,可以想像那一列送嫁隊伍有多壯觀!」
「這麼有錢?」她以為她陪嫁了一盒珠寶首飾,就足夠壓人了。
「廳上掛的駿馬圖,就是堡主夫人的見面禮,是唐朝名家真跡耶,光一幅畫的價值就可以買下一間店舖了。」阿蜂兩眼閃閃發光,她最愛的正是銀子。「如果有幸嫁入郭家,即使作妾,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且,郭公子還是一位很多情的俊書生。」
「你又知道了?」
「小姐,你成天悶在屋子裡,沒聽人家說郭公子此次來訪,又帶來幾馬車的禮物,你想想,他對已出嫁的姊姊都如此慷慨有情,何況他未來的愛妻?」阿蜂不無惋惜的說:「說書的不常道,赴京趕考的書生愛上花國名妓,幾經波折,書生高中狀元,名妓也當上狀元夫人,苦盡甘來,成就一樁良緣!像小姐這樣的人才,正該有此際遇才是。」
「你是說……」
「悔之不晚呀,小姐。還好你不是元配,要離開老爺有的是法子……」
「啊?」阮嫦娥一征,即明其意,變色道:「你說我應該另擇佳婿?」顯然已被說動。
阮嫦娥不禁流露出懊悔的神色顰蹙著細緻的娥眉,眸子瑩然,顯然已被說動。
第七章
「袁詠初想見我?」
燕無極面無表情的再問一次,關飲虹肯定的說是。
「送訊的人說,她代表『誠記』想坐下來和你談一談。」
「看來,我們這次確實是踩痛了『誠記』的尾巴。」燕無極哈哈一笑,極是得意,但他的答覆卻很冷漠:「不,我不跟她見面,我不和女人談生意。你就逍麼替我回話。」
「是。」在商言,關飲虹也樂見由燕門堡取代「誠記」在一商場的龍頭地位。燕無極則覺得袁詠初太天真、太小看男人,過去那段火焰般均心刺痛的叛逆,沒有扭曲他的人性,親手宰了他們父女倆,她還不拍額稱謝,倘不知足的想再一次賣弄她的魅力,不管她有什麼目的,他早已厭倦像她那種耍弄手段的女人!
「堡主,」史奔進門稟告:「貞主兒來了。」
奇跡似的,燕無極的冰臉融化了,露出暖陽般的笑容。其它人吃驚得像看到椅子開花,這春秋樓向來沒有女眷踏足的餘地,此乃男人的天下。
「夫君,我沒有打擾你們吧?」貞陽一派安詳甜美的笑說:「因為這件事太要緊了,怕太遲請示會來不及準備,所以我親自過來了。」
「什麼事這般緊要?」
「我想明天招待龍公子、秦姑娘和阿諾去看後山的瀑布,順道打獵、射魚,嘗一嘗純正的野味,行不行?」
「當然行。」燕無極瞄向廳上眾人。「你們全聽見了,明天少一個都不行。」
眾人笑著應了,出去舒散筋骨誰不喜歡?
「別忘了,要閤家同歡。」貞陽補充道:「讓平日沒什麼機會出門的夫人、小姐們,也一道去大開眼界。」
「多謝夫人垂愛。」眾人拱手異口同聲道,他們愈來愈喜歡熱誠待人的貞主兒。
這不在於貞陽慷慨的分送禮物,而是她無心機的笑容,愛護女眷的親切,使人感到溫暖。
「小老婆准不准去?」蘇鳴不娶妻,倒有兩名侍妾,全是他家鄉的雙親替他選的,因為不知娶哪個好,乾脆兩個全送了來,逼得他不得不接受,為的不就是傳接代嘛!
所以,早言明誰先產下一子,就將誰扶正。
「她們是你的家小,你愛讓誰去就讓誰去。」這也等於回答了關飲虹,於是他決定教嫦娥也出去散散心,她最近兩天很是古怪。
史奔進來稟報:「堡主,夫人,有兩個人自稱是郭家的奴僕,一叫郭信,一叫郭義,奉郭老爺之命來求見夫人。」
「這兩人是我爹的近侍,跟隨他老人家十多年了。」貞陽對燕無極說。
「帶他們到偏廳等候。」
史奔應諾,轉身出去。
貞陽忖度,莫不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走進偏廂,兩個壯實的中年漢子過來見禮,單膝跪地,聲若洪鐘、十分恭謹地道「郭信、郭義拜見小姐,小姐萬福!拜見姑爺,姑爺萬安!」
「不必多禮,兩位管家請起。」燕無極見他兩人的太陽穴均高高隆起,顯然是武學高手,岳父竟能收他們為僕,想必有一段奇遇。
「爹叫你們來,是不是怕老人家……」
「老爺一切安好,要小的轉告,請小姐不必懸念。」郭義自懷中取出一封信札,雙手奉上,貞陽接過來一看,鬆了口氣。
「原來爹是要阿諾回家讀書,以免耽誤明年科考。」她將信轉給無極,釋然地笑了,至於送一封信為何要兩個人,她倒沒多想。
「阿諾在這裡仍然維持早晚讀書的習慣,爹是多慮了。你們若不急著趕回去,不妨住下來,過得一、兩個月,阿諾想回鄉時,你們再護送他回去。」
兩僕互視一眼,同聲應諾。看來只有花少爺身上下工天了,因為老爺憂慮他們姊弟相處太久,感情太好,少爺又會像過去一樣把姊姊當命根子,這終究不是常理。他們跟隨郭作雲身邊十幾年,多少能揣測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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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還密,遠山睛更多。」龍湖朗聲念。
「順耳聆波瀾,舉目眺嶇嶔。」藥兒立即響應兩句,她佇立於小瀑布前,這兩句詩倒也貼景。她得意她笑睇師兄:「你念的是唐朝詩人的詩,我這兩句可是晉朝謝靈運的佳作,比你高一等。師兄,你輸了。」敢情他們連這種事都要比一比。
「詩在好不在老。」龍湖的眉峰挑起,不服道。他早已認清一件事實,他這個師妹是生來磨滅他對女性的好感的,再不將她「脫手」,遲早他會將美女看成骷髏頭,看破紅塵出家去!她容顏之嬌麗宛如花中之王——牡丹,性情卻像帶刺的薔薇,打不得,罵不贏,害得他在女人身上的自信都快沒了。「你也只會兩句,有本事整首詩背出來。」
他的話有如一記悶雷,藥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她沒背過幾首完整的話,只挑喜歡的句子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