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極很有興趣知道他下一步將採取什麼行動?
來不及細思,腳步聲已然傳近,這兩個人的行路步伐竟這般一致,他不禁泛出笑意。
「堡主。」史奔、沉墨同聲見禮,動作一致。
「坐。對方有什麼動靜?」
「袁老頭病了,已經一個月沒有下床,都是由袁詠初代父傳達指令,大家這才知道他病得很重。」史奔回報,而沉墨一向沉默。
「可親眼瞧見他病了?」
「我們一連七夜躲在他房外,沉墨盯著煎藥的人和送藥的人,確定那碗藥是送進袁老頭的口中;藥渣子我撿了拿去藥鋪查驗,是肺癆沒錯。」史奔補充道:「大大說,這種病因可以潛藏多年,到體虛時才發作起來,會傳染人的。」
「老狐狸會生這種病?大出我意料之外。」燕無極抱胸沉吟。「肺癆,很麻煩的病,好好調養的話,倒可活上很長的一段時間,沒那麼容易斷氣。只要他還有一口氣花,『誠記』的威信仍存,只是不免人心忐忑,因為後繼無人。」
「堡主,如今都是袁詠初代父處理……」
「那是袁泱還活著,他們仍奉袁泱之命行事,袁詠初只足傳聲工具,至少表面上如此。做生意是男人的事,誰肯和女人談生意?」燕無極的聲音清晰而冷例:「機不可失,立刻知會三堂堂主,十二位總管開會。」
史奔立刻出去傳達命令。
燕無極打算好好利用人心,和「誠記」商號有來往的商家,此刻必然人心惶惑,因為袁泱只得一獨生女,多年來,身邊的親信沒一個能掌實權,到時候「誠記」能由一女人接掌嗎?跟它有往來的老闆必然群起嘩然,倒戈相向。自古女人做事也只能做些裁縫、繡花、種菜、做餅……均因環境所逼,不得不幫著補貼家計,絕沒有日子尚過得去的好人家會讓女子拋頭露面,學男人掙錢的事。
袁詠初是個頗富機心的女子,不肯安分守寡,而今又嘗到權力的滋味,她會如何化解困境?袁詠初啊,她很懂得為自身打算,從不屈待自己!
多年的磨練,燕無極已能克制心中的恨意,不再有殺人的衝動,商人有商人的一套法則。「彼此立場一致,我就以商人的方式回報你們父女加諸於我身上的苦痛!很快的,你們曾發現,跟『誠記』做生意的商家將會一個一個的少了……」
三堂主、十二總管很快抵達,關上承志廳大門,史奔和沉墨在門外守著。
這個會一直開到月上柳梢頭。
燕無極率先走出春秋樓,心神一爽,微溫馨香取代了深沉心機,滿腦子都是他天真爛漫小嬌妻的倩影,她真有意思,一撒謊就緊張,也許,今晚他能不費力氣的挖出一點秘密?
他步履輕快的往黑木樓走去,充滿期待。
第六章
因為押運的行李太多,不能快馬趕路,難免耽誤行程,龍湖老大不耐煩,一開始還因想撮合師妹和郭鐵諾,讓他們多些相處機會,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我說老弟,後面那五大車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你這麼緊張,每回打尖就叫人重新檢視一遍,生怕碰了摔了。」
「也沒什麼。後面那兩車裝的是山西汾酒、薔薇露和蓮花白,是給燕門堡的見面禮;前面三車則是為家姊準備的,特別重要些。」
「得了,身為燕夫人,要什麼沒有?」
「貴在心意。」阿諾不方便告訴他們,有兩車裝的全是被他扣留下來的機關零件什麼的,他左思右想,覺得讓貞陽活得開心比較重要,燕無極會有什麼反應則不管了。
另一車則是些吃的用的,像雲南火腿、菌菇類、大烏參、乾果、茶葉、珍珠粉、香油、百花露水、檀香、瑞腦香、滋補的中藥材等等。
秦藥兒的心裡也是不樂意的,現成的大美人陪在他身旁,他彷彿視而不見,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他的姊姊,簡直是戀姊成狂!
「你姊姊有我好看嗎?」她挑釁的問。
阿諾始終彬彬有禮,回說:「和我不相上下,瞧我就知道了。」
秦藥兒早將他瞧得仔細,器宇軒昂,斯文儒雅,就像個有原則、有骨氣的書生!
待人處事十分周到,招待他們師兄妹遊山玩水,從無不耐之色,龍湖當然高興,省了好多錢,藥兒也不好意思敲詐一名書生,彼此皆大歡喜。可是在汾陽難免聽人傳誦郭公子「少年當家,精敏能幹」,這點可不像一般不通世務的年輕書生。
龍湖也好奇:「令姊與你有幾分相似?」
「外表酷似,性子則……各有長處。」
「能教燕兄喜歡的女子,我等不及想見上一見。」
「你認為他們夫妻很恩愛?」藥兒偏愛和龍湖抬槓。
「自然。」
「你瞧見啦!何以見得?」
「道理很簡單。燕門堡生意繁多,分佈各省,燕兄若訂了個不中意的夫人,隨便找個借口都可離堡視察生意去,眼不見為淨,可是他沒有,這還不明顯了?」龍湖饒富興味地望向阿諾。「看來令姊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
「沒錯。」阿諾據實以告。「在我眼裡,姊姊是最美、最教人心疼的小女孩,我有責任保護她不受傷害,直到我確定她不再需要我的保護為止。」
藥兒嘟嘟嘴,好笑道:「她是姊姊,又是已婚婦人,哪是什麼小女孩?你是在說夢話還是腦子失常,愛姊姊愛成這樣?簡直娘娘腔!」
「這種說法不公平。」郭鐵諾面色一沉,沒半點娘娘腔樣兒,反駁道:「你不瞭解我們自小相依為命的感情,憑什麼污蔑人?」
藥兒沒想他說翻臉就翻臉,訓起人來正氣凜然,真唬人!龍湖暗暗好笑,師妹這張毒嘴終於碰上對手,郭鐵諾竟不吃虧,於是更賣力的想要撮合他們。
「兄弟,別跟小姑娘生氣。」他咧咧嘴。「不過,小師妹憂心的也沒有錯,你成天念著姊姊,這對你未來的妻子不公平。」
「我沒有妻子啊!」阿諾慢條斯理的說:「明年我要上京趕考,何來的妻子?」
「你不娶妻?」龍湖一個頭兩個大。
「娶妻生子,乃人倫之常,自然是要的,但也不急在一時。」
要急!要急!難不成他得再一次為師妹選夫婿?
「所謂成家立業,當然是先成家後立業,娶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幫你持家、侍奉尊翁,你好安心做大事。」
「婚姻由父母作主,家父也贊同小弟的想法。倒是龍大哥你,是該成家了。」
龍湖被駁得啞口言,藥兒卻在一旁哈哈大笑,彷彿譏笑他的無能。
他們極有默契的落在隊伍後面,藥兒還在笑,即使他狠瞪她一眼,她也不怕。
「真糗哦!師兄,自己討不到老婆,想說服人家娶妻自然沒人信服。」
「我是因為對像太多了,拿不定主意娶誰!」
「想唬我?哈!照我看,你是玩過頭了,花名遠播,好人家的姑娘不敢嫁你。」
「笑話!憑我的地位,多少名門閨秀巴望著要當少夫人!」龍湖也是替秦藥兒選夫婿選得煩了,反譏道:「你自己也爭氣一點,自負是江南第一美女又如何?沒男人著迷也枉然!喏,現成的丈夫人選就在前面,有本事讓他非你莫娶,打破原則在趕考前急著迎你進門,我才有法子把你許配名門高第,也才相信你有嫁人的誠意,而不是欺騙我的把戲。」「你說我沒人喜歡?」藥兒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侮辱天仙般的美女罪無可赦!
「事實擺在眼前,連書獃子都不被你美色所迷,師兄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拿把刀子逼迫人家娶你吧!」
「誰希罕他啦!」自尊心嚴重受創,秦藥兒立志非得讓他刮目相看不可,嚴肅地昂首道:「等著瞧!不只郭鐵諾,連燕無極和三虎將都將會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哈哈哈!除非他們還沒斷奶,才會看上乳臭未乾的你。」
「師兄!」藥兒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祈禱上蒼保佑我順利選中夫婿,要不然,你別忘了,你就是負責要娶我的那個人!」
龍湖征住了,背脊僵硬的挺直。
噩夢!噩夢!他幾乎忘了,她又來提醒他。
※※※
「姊姊!」
「阿諾!」貞陽把規矩全拋諸腦後,一股勁兒擁住孿生弟弟,興奮得幾乎掉淚。
「你能來太好了,我真想念你,分開這麼久好不習慣。」
「姊姊還是沒變嘛!」阿諾笑她的愛黏人,心裡卻十分欣慰,這才是他心愛的姊姊。
激動過後,貞陽才發覺有一點與過去不同的地方,抬起頭,眼睛正對著阿諾的下巴,她有些迷惑的拉開一步距離,仰視他的目光,吃了一驚似的叫道:
「阿諾,你長高了!才幾個月沒見……」
「三個月又十九天。」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們是孿生子,你突然長高了也不講一聲,不公平。」「姊姊,男女有別,男子過了二十歲還長,女子到了婚嫁之齡就差不多定型了,怎麼公平?」阿諾身子傾前凝望她,優哉游哉地繼續道:「從今天起,你沒法子再假冒我的名諱出去胡作非為了,這倒是一樁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