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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謝上薰

  「古人誠不欺我,哈哈……咳咳咳!」

  他縱情酒色,已到了荒唐的地步,不病才怪!為他吟詩的小姜莫塵,以一種瞭然的眼光看著他,表情是不關痛癢的。

  伺候他疾病的曹敬之可苦了,一方面催促徒弟將藥碗端上去,一方面肚裡愁腸百結:村老虎不怕殺人,他說什麼也不敢把他真正的病因寫出來,只開出溫和調養的藥方,待村老虎稍有起色,放他回去,他要帶著女兒連夜潛逃。村老虎的病,恐怕是無藥可救了。

  葉無求為求在人世間繼續享樂,喝藥倒很乾脆,只是不滿意藥效太慢,這兩天他仍睡不安穩,不是夢魘便是失眠。

  曹敬之誠惶誠恐的道:「今天的藥湯內添加茯苓、淮山兩味藥,對睡眠有些幫助。老爺積勞成疾,需耐心調養,不可操之過急。」

  「最好如你所言,否則的話,哼!」威脅之意甚明。

  「不敢,不敢。」曹大夫暗地捏了一把冷汗。

  葉無求閒來無事,我個人取樂子也好,一雙凶眼橫斜掃向辛也奇。「你這徒弟生得不差,眉清目秀,是不是打算招來作養老女婿?」

  「是有這個意思。」

  「聽說,令嬡是本村有名的美人。」口氣甚是垂涎。

  曹敬之嚇了一跳,忙道:「這……沒有的事。」

  葉無求拉過莫塵。「比我這小妾如何?」

  「遠遠不及,遠遠不及。」此刻真巴不得女兒醜得很了。

  「大夫恐怕是過謙了。」葉無求先是嘿嘿冷笑,而後放聲大笑。「能讓你們這些平民憂慎戒懼,畏我如虎,究竟是我的成功?還是我的失敗?」一時頗有「古來英雄皆寂寞」之概。莫塵哼了一聲。

  「你冷笑什麼?」老虎發威。

  她不怕死的直言道:「笑你沒有自知之明。那不是你的成功,更不是你的失敗,而是你的悲哀——死後沒有人會為你掉一滴眼淚。」

  曹敬之和辛也奇都吃了一驚,瞠目結舌的望著一臉冷若冰霜的莫塵,她是故意頂撞吃人老虎,以求早一日解脫嗎?

  「哈哈……」葉無求狂笑數聲,險些把師徒兩人嚇出心臟病。老虎不但會笑,而且眼睛裡面不再有狂暴的危險色彩,反而像換了一對眼睛似的充滿柔情,更加教人不敢置信。

  「莫塵啊莫塵,生我看父母,知我者唯有你。」他發出了一個激動的淺笑。「我強逼天下女子,視她們如玩物,玩過後馬上棄如敝屐,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又豈在乎死後有沒有人為我掉一滴淚?唯獨對你,我不曾強加一指於你身,甚至對你百般討好,只求你對我輕輕一笑,但你始終比寒冰還冷。若論心硬的程度,我真是甘拜下風!」

  她關閃臉,半晌,檀口微啟,輕輕吐出兩句詩:「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芳心已灰,多情徒然自招煩惱。

  「我不信,我不信!」他又狂暴起來。「我不信這世上有我得不到的東西,有我愛不了的心!只要是人,沒有感動不了的深情,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幡然醒悟,自動投向我。」他說得那樣大聲,表現得自當滿滿,其實內心像張拉滿的弓弦一樣緊繃,怕得到的只是一聲冷笑的回應。

  她抬起眼凝視他,幽怨中竟有一絲困惑。她會動搖嗎?

  適時地,家丁進來通報:

  「老爺,有一位姓楚的大夫上門自薦要為老爺洽病。」

  葉無求馬上把他所表露的感情全戴上假面具,怪腔怪調的說:「有膽毛遂自薦,必有幾招絕學。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他年紀很輕,不到三十歲,衣著很普通,態度卻很自在,給人說不出的瀟灑感覺。他還帶了一位姑娘在身邊,像個富家千金,脾氣卻挺刁蠻,我不過通報慢一點,她馬上抽鞭子打人,幸好教那大夫阻止了。」做家丁也需練就幾分眼力。

  「確實刁蠻。」葉無求感興趣了。「叫他們進來。」

  「可是老爺……」

  「還有什麼事?」

  「姓楚的說要葉莊開中門迎接,他從不走偏門。那刁女更壞了,要老爺親自到大門前恭迎,若是老爺病重得……呃,就要全部女眷排兩列歡迎,她說她要算一算老爺共娶了多少個老婆。」家丁愈說頭愈低,可又不能不說。

  這下子,連莫塵都動了好奇之心。

  「就讓我去迎接他們。」

  虎嘯要噴出。「去把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狗男女給我捆進來!」卻在聽了莫塵的話後,硬生生改口道:「好吧!你去。」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葉無求能混到今日的地位自有一番歷練,這對男女口氣狂傲,絕非軍純來為他治病的,他皺眉尋思片刻,即刻加派人手埋伏在暗處。這就是身為大人物的煩惱之一,隨時要提防有人想取代他的地位,派人來暗殺他。

  不多久,隨莫塵進來一對教人見了眼睛發亮的金童玉女。

  男的一雙樸實無華的白袍,一張端正高貴的面龐說明了來歷非凡,明澈的眼瞳裡潛伏著光芒,他一身融和了北方人的高大結實與南方人的文雅氣質,流露出一股很自己、很唯一的瀟灑!

  若說白袍男子是內斂的,他身旁的紫衣少女則是一件發光體。她一站定,柔軟如蓮瓣的雙唇笑出比星月更奪目的艷光,流照一室,雖不傾國,也足以傾城;一雙如男孩般有神的大眼睛放出堅毅的神采,太有精神了,以至傾不了國。一開口,可惜,嬌軟的語聲猶帶濃濃的童音:

  「嘖嘖,好奢華的居處,家丁、女婢、姬妾數以百計,萬萬想不到*風雷山莊*底下一名總管就有這般享受!說不定連雷大莊主和風二莊主本人都沒你命好,這就是所謂*山高皇帝遠*吧!」風蝶影一語道破葉無求的身份。

  「你是什麼人?」葉無求愣住了。

  「我是誰重要嗎?要緊的是你自己,從今天起,你要小心你的狗命!你背著*風雷山莊*胡作非為,欺壓佃戶和工人,弄得人人怨聲載道,你真以為你能一手遮天,永享太平嗎?」

  葉無求粗暴地一揮袖。「黃口小兒,不值一笑!」其實是色厲內荏。

  風蝶影言盡於此,挑動村老虎,故意打草驚蛇,就是想引出背後為他撐腰的那個人,此人在「風雷山莊」想必位高權重,才能掩護葉無求達七、八年之久。

  「楚大哥,你快些為葉老虎看病吧,可不能讓他死得太早,沒戲唱可不好玩啦,我等著觀看老虎落難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楚少玦為她的強出頭而不悅,做人有正義感是不錯,但也要有點危機意識,沒有危機意識也要有自知之明。他一走進屋門便感覺一股殺氣瀰漫週遭,葉無求對己身的安危防備甚嚴,她一再宣戰,簡直不求成功先求成仁。

  他回首注視小蝶,她說話時表情總是那麼生動,耳墜也跟著叮噹搖動,他不由微微歎息,她全身上下可有一顆安靜的細胞?

  他明白地的正義感從何而來,若推斷得沒錯,她就是風雷山莊風二莊主的愛女,那個生著怪病,等著他去醫治的風曉寒的女兒。姓風的,畢竟稀少。

  葉無求暫忍怒氣,讓楚少玦診脈。一旁的曹敬之大夫一顆心如吊桶七上八下的,萬一教這年輕人看出葉老虎真正的病因,他不被五馬分屍才怪!他莊重的走過去,輕咳一聲,道:「怎麼樣?葉老爺只是積勞成疾,所以食慾不振、夜不安枕……」

  「你給我閉嘴!」葉無求含怒道:「沒人請教你的高見,還不快把你開的藥單拿出來給楚大夫看,相信我很快會明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名醫。」

  曹敬之也是有幾分骨氣的。「我行醫二十多年,救人無數……」

  「狗屁不值!醫好老子才算數。」曹敬之忍受一肚子的窩囊氣,取出菜單。搞不懂猜忌心重的葉無求為何相信這來歷不明的年輕人,照道理,他居長,又是舊識,理應由姓楚的開出菜單給他評估才對。葉無求這麼做,對他是一種侮辱。但另一方面,他也害怕真相的揭曉。

  小蝶一雙妙目始終不離楚少袂,他看菜單,她就坐在他左側看著他,連側面也好看的男人不多,印象中,大多數人都是正面好看,側面則顯得有些平扁。不愧是她的心上人,每一方面都是優秀的,她沾沾自喜地自我陶醉。

  楚少玦目不稍瞬的凝望菜單,揮不顯露內心紛亂的思緒。他可以理解曹敬之為求自保的手段,但站在醫者的立場,委實瞧不起他嚴重缺乏道德勇氣。

  他久久不語,激起葉無求的滿腹疑竇。

  「如何?」他也說不出為什麼,眼前這年輕人就是有一股教人信服的力量,也許他真的遇到高人了。「姓曹的可是一直在哄我?」

  曹敬之幾乎是求恕的、哀憫的望向楚少玦,內心著實有愧。偶然的一眼,他從楚少玫的眼中看到了不屑。他寧願那表示「不屑」拆穿他的把戲,害他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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