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請你安靜一點好嗎?」
一正眼瞧清她的廬山真面目,柳善耘心中一動,笑了笑,叫她小姐未免太抬舉她了,根本是乳臭未乾的少女嘛!
「小妹妹,這裡是圖書館,請保持安靜。」
花朵朵滿不在乎的衝他一句,「要你管!」
「你說什麼?」
「真可憐!年紀輕輕就耳背重聽。」朵朵一臉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戲劇表情。
柳善耘詫異她的任性妄為。然而,細品之下,這女孩的長相著實令人驚艷,她有一對如貓眼般靈活、神秘、狡譎、明亮的大眼睛,佩強的心嘴唇線鮮亮,形狀姣好宛似花苞,肌理細膩的雪膚吹彈即破,誘人至極,平生難得一見,而她那張優美的小臉彷彿有千變萬化的神采在流動,予人不安定感,如同她略嫌瘦弱的身子骨,缺乏穩健的力量。
他男子本性自然以最愉悅的眸光讚揚她的靈巧纖秀。
「看夠了沒有?大色狼!」花朵朵表情豐富得令人發噱。「我很好看是不是?你一直看個不停。」她兩隻小手在耳朵旁煽了煽,代表招風耳的──豬!色豬!
柳善耘笑不出來,她居然敢說他是大色狼兼色豬!這似乎被慣壞的小鬼非但不會自我反省,還會咬人哩!非教她爸爸嚴加管教不可。
朵朵的心情正壞,戲弄夠了別人又不耐煩起來,兩手太閒的猛翻報紙,神色間透著事事不如意的懊惱。
「請你善待公物,別拿報紙出氣,而且你翻報紙的動作不但粗魯不雅,聲音也太響,已嚴重影響到別人的安寧。」
「所謂『別人』就是閣下你吧!」朵朵正好找到出氣筒。「你不覺得你自以為是的教訓人的聲音,比我翻報紙的聲音響亮嗎?也難怪啦,重聽的人說話都特別大聲,不過你可厲害哩,居然聽得見翻報紙那麼一丁點的聲音。」
「我沒有重聽。」
「沒有嗎?那我真是太對不起你了!本以為你重聽,不想跟你計較,既然你好好的,那就請你示範一下我剛才翻報紙有多大聲?」朵朵挑戰性的瞪著他。
善耘拿起報紙,又輕輕放下。好險!差點上了它的當,他這一示範,不等於跟她一樣水平,白白要受她取笑了嗎?
「我不玩小孩子的把戲,只是提醒你遵守公共道德,如果你也有公德心的話。」他用冰冷的眼神煽了她一耳光。
一股無法遏制的怒氣在胸膛澎游著,朵朵冷言譏剌道:
「你真有公德心的話,會不斷的跟我爭執發出噪音?少裝了啦!換我提醒你,你這種勾搭女孩子的招數落伍啦!」
「嘖嘖,好厲害的女孩子,自我陶醉的本事一流。」他不甘示弱的將她從頭看到腰,搖搖頭。「雖然我很樂意日行一善,可惜你乳臭未乾,恕我難以自貶身價。」
「我乳臭未乾?你臭老頭子!老得發霉啦!我都聞到你身上的腐朽味。聽見你全身骨頭在吱吱叫,快散開了。」
花朵朵氣得眼都直了。
「我才二十六歲,離老頭子有一段很遠的距離。」
柳善耘微笑起來,目光溫柔又深沉,溫馨且醉人。他也不懂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哪根神經不對勁,平常他絕不會跟一名陌生女孩抬槓,但現在竟忍不住想刺刺她,看她氣得滿臉通紅,真有說不出的可愛。
聽到兩聲年輕悅耳的快活聲調,他收回視線。
「朵朵!」唐舞冬叫得有點不好意思,吐吐舌頭。
「花朵朵。」貝皇珠軟語軟調,像在求人原諒。
這兩聲同時入耳,柳善耘的眼裡霎時閉起特殊的光芒,一字不漏的側聽她們談話。
「你們兩個遲到大王,太過分了,害我等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噎!」花朵朵氣嘟嘟的,小嘴翹得半天高,眼睛瞪得出銅鈴大。「還有兩個呢?於小邁和郭軍孝莫非騎腳踏車也會塞車?」
「對不起啦!」唐舞冬似乎有吐舌頭的可愛毛病,小動作不斯。「我們以為你不來了,所以先跑去吃冰。」
「對嘛,朵朵,你不是要去你爸爸家嗎?怎麼還能來?」貝皇妹也問。
於小邁和郭軍孝這兩位同年級但不同學校的男孩及時趕到,準備聽朵朵的精采解說。
「我跳車啦!」花朵朵眉飛色舞的宣佈。
「跳車?」四人眾口一呼。
「趁著紅燈車子大排長龍動彈不得的時候,我跳車溜了,教我媽自己去見我爸爸。嘻嘻!你們沒看到我媽當時的表情好滑稽哦!」
「原來是這樣子,我以為你敢在車子行駛中跳車哩!」唐舞冬驚奇的表情馬上轉為洩氣。
「嗅,死是死別人,你一點都不在乎對不對?」
「你自己說你『跳車』的嘛,我自然會往驚險刺激的那方面聯想,就像成龍電影裡面常出現的。」唐舞冬還振振有詞。
「謝謝你這麼抬舉我、看得起我喔!」朵朵蓄意挖苦。
「不客氣!」唐舞冬眼也不眨一下。
貝皇妹跟兩個男孩湊成一堆擒著看娛樂版。
「你們看,真是太差勁了,這些立委一個比一個會作秀,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郭軍孝見花朵朵把頭靠過來,更加激動的說給她聽。「前不久,『霸王別姬』得獎,因為演員的身份不符合規定,所以被禁演,徐楓就要求特例放映,一些立委像趙不康、王不喧……好幾個人聯成一氣聲援徐楓,還召開盛大記者會,報上登了好大一篇,你們有沒有看到?」花朵朵點點頭,他繼續說:「可是,今天的報紙又登了,新聞局特地邀請那些立委和電影界人士來開會,看能不能破例?結果大概這些天來反對聲浪太大,趙不康馬上棄徐楓不顧,王不喧雖然去了,也『順從民意』聲明不該特例。可憐徐楓還在場外仰仗他們的支持與美言,哪知道政治家是最現實無情的。」
於小邁扶扶鼻樑上的眼鏡。「這也值得你大驚小怪?那些立委聲援徐楓,是因為『霸王別姬』剛得獎,聲勢正旺,他們的無理取鬧如果得逞,一方面可以向選民證明他們的份量,一方面立刻會有人巴結他們為電影文化界所作的『貢獻』。就算不得逞,也於他們無損,反正都是『為人民說話』嘛!」
「難道他們沒有原則嗎?」
「當然有啊,哪一邊可以增加他們的聲望或利益,他們就往哪一邊靠過去。若是沒有這種自覺的人,絕對當不了一位叫得出名號的『政治家』,充其量只是一名小公務員。」於小邁笑了笑。「你也別憤概啦,就當作看一齣戲嘛!」
「他們是立法委員噎,應該很清楚我們國家的法律,徐楓在投資這部戲之前自己也心裡有數,結果都要以身試法,聯合起來要求政府給他們特權,這已經很失立法者的立場了,偏偏又像株牆頭草,不能堅持一方到底,在最後關頭倒戈相向,扯了徐楓的後腿。我雖然不贊同徐楓要求特權的心態,卻同情她淪為別人作政治秀的工具。」郭軍孝尋求同盟般的望向花朵朵,朵朵不知是不是真聽進去了,眼睛忙著搜尋其他明星的消息。
「你最好小心點,如今是總統可以罵,只有立委罵不得。你若敢說他們的不是,他們立刻叫囂連天,召開記者會,痛訴受到政治迫害,文場、武揚一起開鑼上演。」唐舞冬笑著聳聳肩。「何況這又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連投票權也沒有,想以選票來否定他們還不夠格呢!」
「至少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睜大眼睛,認清他們。」
「你等著看好了,像趙不康、王不喧這些人,下次一樣會當選。老實在做事的人通常是沒有聲音的人,不引起百姓注目,投他幹嘛?既沒戲看,也看不到他私底下做了什麼,多無趣!只有成天發表高見、高舉拳頭的人,才會像個明星似的走到哪兒都有人歡呼喝采。」唐舞冬以大姊姊的口吻說。地出生於冬日,比別人晚一年入學,大了一歲,偶爾就喜歡擺擺姊姊的架子,尤其在一張娃娃臉的郭軍孝面前。
花朵朵流覽完娛樂版,聽他們接力賽似的大唱高調,萬分不耐煩,一看貝皇妹埔動嘴唇似乎也忍不住要說兩句,她站起來要走人。
「你們是來唸書,還是參加演講來的?」
郭軍孝轉眼將趙不康等人拋向腦後,用聲音留住朵朵。
「朵朵!你爸爸住哪兒你知道嗎?」
「幹嘛?」
「你媽去香港,你不去找你爸爸,你一個人怎麼辦?」
「我高興去找我爸爸的時候我自然會去,而不是由我爸媽拿我當皮球踢。現在,我已經想好要怎麼辦了──」花朵失笑咪咪地盯住兩位男生,郭軍孝和於小邁有幾分瞭解的往後退。「不許逃!你們好意思教女孩子等,晚上就罰你們請我們三個女生吃飯。舞冬、小月,你們贊不贊成?」
「萬歲!」這時候女孩子最團結一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