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椏變了,因為她從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希望?
如果他想贏回她的心,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博得財富。
從第二天起,雅貴沒有再回「江記」工作,一個月兩萬出頭的薪金救不了急。他去找陳老大,那肥佬鄙夷的口吻很明顯:「我們這裡不需要大學生。記住你只剩下十天的時間,你可以去偷、去搶,都得把錢給我湊出來。」
他請求延期,最後帶著兩圈黑眼圈給踢出來。
回去之後他也不掩飾,反想讓醒椏看一看。醒椏不在,如今她整天忙著練台步、學儀態,忙得不亦樂乎。
歌舲更不可能去注意他了,聖誕節之將臨使她思念雙親之情猶甚,心情鬱鬱,更不許人佈置家裡準備過節,她受不了過一樣熱鬧的耶誕夜,卻面臨人事全非的殘酷事實,沒有爸爸媽媽和姑母的祝福,她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
雅貴若敏感些就會去安慰她了,但為了醒椏的事,心底不免有點埋怨她,若不是她多事,醒椏也不至於變了。
但朱醒椏並不覺得自己變了,她只是覺醒了,洞悉明白自身亦有可用之處,或許那一天將成為可造之材,這使她神清氣爽,愈活愈帶勁。
她一樣關懷著雅貴,當她發現雅貴將工作辭了,免不了又起爭執。
「我會實踐諾言,讓你過著比歌舲更富裕的生活。」他彷彿宣誓一樣地擲地有聲,面孔也發熱起來。「我不會再屈居人下,賺那點可憐的薪水。我在想辦法了,你等著吧,我要你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
「我說過要離開你嗎?為什麼你不能用平常心看待我的努力?」醒椏疑問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無知的小孩?還是惶恐的少年?「我們都是成年人了,當年的傻話早該忘記。什麼『我們不是平常人,榮華富貴算什麼,天才神童算什麼,只要我想要,還不是手到擒來。』我每回想就覺羞愧得要命。自從跟鍾儒生打交道之後,受的教訓還不夠嗎?雅大,去工作吧,別再作白日夢了。」
「不,我是認真的。我去找過陳老大,他不理我,可是他最信任的外甥,那個叫范誠的,答應指點我一條發財路,到那時,別說這幢舊房子,我還要添一座花園別墅,為你買下整套的卡帶亞鑽飾,……」
「雅大!你不能跟范誠那種人往來。」
「我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噢,我的天!你又要重蹈覆轍了!」醒椏表情凝重,苦苦相勸:「鍾雅貴,你根本沒有利用人的本事,哪一次不是反被人所利用?你完全沒有欺騙人的才能,哪一次不是反被人欺騙去?」
,「你又來瞧輕我!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你溫柔、你體貼、你善良。可是,現在的你已變得傲慢、自大、殘酷,動不動便一兜冷水淋下來,要我難受。」
「我還是我啊!雅貴。只是換個方法關心你,只是不再陪你作發財夢,只是我先醒過來,只是我早你一步發覺自己也是一名小人物,以往我們所不屑為之的小人物,……」
「閉嘴!你在撒謊!」
醒椏深感痛苦的一搖頭。「讓我們面對現實好不好?」
「真相就是你已經不是我的銀子!」
她恨不能搖醒他。「對,我不想再當銀子,這個你為我取的小名,盈滿你的貪婪與無能。真有本領的人不需要迷信相命家言。命中有時終須有,你既命不帶財,就應該老老實實、腳踏實地的工作,一步登夭的事不可能發生在你我身上。」
然而雅貴此時滿心所想的就是發財,只要有了錢,他相信醒椏絕不會棄他而去,跟以前一樣當他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終身依靠,而他一生所尋求便是這份自信。
一旦財迷心竅起來,一旦信了金錢可以萬能,就彷若吸食毒品成癮,看什麼都不真確了,造成嚴重的盲點。
他跟范誠見了面,才看穿這矮子有意自己搞一點小場面,需要錢打點,看上雅貴家中的肥羊溫大小姐。
雅貴一口回絕,畢竟相處得不錯,而且他反對犯法。
「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除了狠狠幹他一票,你以為一千萬會從天上掉下來。」范誠拍拍他,咧咧嘴,一口黃板牙晃至他眼前:「老小子,你也別裝了,你一定比老子清楚那姐兒有多凱,光是二十幾家店面就幾億了!」
「幾億?」他從未想過有那麼多。
「那可都是黃金地段的店面哦,一間算一千萬好了,你給數一數有多少錢?」范誠耍帥的點起煙。「你考慮考慮。我有個人,以前專做綁票生意,十幾年前突然洗手不幹,投靠我老舅當一名把場,干!我說他簡直登不上抬面,就因為失一次手,給嚇破鳥膽,要不然他可是一號人物。」
「什麼?你……你打算綁票歌舲?」他舌頭為之打結,驚視著他,這范誠是天生熊膽嗎,說起犯法的事像喝一罐啤酒,平常之至。
「歌舲,嘿,聽到你這樣親熱的稱呼她真爽,看來交情不錯哦,本來我還想剝光她的衣服,拍一卷照片好教她事後不敢報警,看來是不需要了,憑你們的交情,跟她借一兩千萬花花,應該沒問題。」
「不,不,不行,她是我妹妹,不能動她。」
「你妹妹?哈哈……你配嗎?」范誠狂笑之後,險些吐一口口水在他臉上。「自己也不照照鏡子,一臉的窮相,人家可是含著鑽石出生的千金小姐,會是你的妹妹?你愛說笑不要緊,小心人家拿棍子掃你出去。」
「那最好。你也別洩氣啦,沒錢就動動腦筋,有尊財神在你家不正好嗎?」
「她住在我家,……」
「不行,不行,不行。」
「你怕你做不來是不是?放心啦,不會要你親自去綁架她,有專家去幹,你只要提供協助就成了。」
「我不能做這種事啦!」
「媽的,老子在幫你,你還推三阻四。」范誠抓他衣襟,咬牙切齒。「當你還不出錢的時候,陳老大不但會要了你那間破房子,還有你好受的。那只死肥豬能撐得那麼肥,全靠八字直言: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雅貴呆掉了。
范誠放開他,又拍拍他:「你好好想一想啦,過兩天給我消息,再晚就來不及了,到時你自己想辦法自求多福。」
雅貴狼狽不堪的逃回家,下決心不再跟范誠見面。
他也不敢跟醒椏講,就怕受她白眼輕視。
他想倒不如去討好歌舲,跟她借錢算了。醒椏曾說早該那麼做了,可惜一直沒機會,尤其自江青戈遷入後,他幾乎找不到機會跟她單獨相處。
趁著江青戈去美未返,他留心歌舲的作息時間,不斷找機會跟她大談他們的媽媽塗巖芳,弄得歌舲沒辦法忍受了,點醒他:「請你不要再欺騙我,好嗎?我的媽媽是我一個人的媽媽,她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為什麼要說謊呢?」
「怎麼?怎麼……?」他訥訥不得言。
「其實我早就知道真相了,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說真心話,那麼,你將得到我的喜歡。你需要錢還債對不對?在我們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你非但鼓不起勇氣開口說出實情,還要繼續騙我。借錢並不可恥,只要能還清,我會借你的,但現在,你已經失去機會了,我的錢不借給向我說了三次以上謊話的人。」說這話的少女是溫大小姐,而不是有著天使笑容的歌舲。
她的「聖誕憂鬱症」愈趨嚴重,顧不得雅貴的心情了。
她說完維持木然的姿態坐著,沉浸於自身的悲傷中,而雅貴是尷尬、羞惱,繼而憤怒了。她似乎極為沉著,相形之下他是狠狽而糟糕透頂,竟然被一個小十歲的少女所擺弄而不自知,這一刻,他對於歌舲近乎恨了。
他想對她怒吼、同她咆哮,然而她似一尊雕像,斜靠沙發,右手微托著腮幫子,半天也不曾更動一下姿勢,這副模樣,不但楚楚可憐,也教人不敢驚動。
然後江青戈回來了,照約定趕在聖誕節前歸來。
他沒有通知歌舲,只一通電話到公司叫杜漁接機,自然也從杜漁口中聽到歌舲的異常沉默和怪異舉動。
就算杜漁不提,光看他一向不甘寂寞的小妻子這副意興闌珊、嬌慵無力的樣子,平常沒事尚且有法子自生名目慶祝熱鬧,一到佳節更是大肆開懷,尤其她最喜愛可以收到好多禮物的聖誕節。他曉得事態嚴重了。
「歌舲!」
他在她臉頰嘖的親吻一下,她緩緩轉過頭去面對他,「青戈」她喊出聲,淚水湧上她的眼睛,一聲啜泣梗塞了她的喉嚨,「我很高興你回來了,可是」她想到在大廳中不可失態,連忙收淚。「對不起!歡迎你回家。」
「看到我高興得流淚了,我真感動。」青戈幫她掩飾,攜了她的手上樓。「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耶誕禮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