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戈,你的毛病就是不解風情,出來玩就要輕鬆一點,還一本正經的跟我講道理。」
歌舲不滿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不開心一點。如果這時候青戈向她笑一笑,把話題岔到別的地方去也就好了,他卻率先沿石級而下,走了五、六階才轉頭看她:「你不走嗎?」
「我發覺蕭瑟的秋景一點也不好看。」
「我覺得好看得不得了。」歌舲不肯動一下。
「那好,我列車子裡聽音樂等你。」
「江青戈,你渾蛋!」
「你說什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她把頭別到一邊去。
「隨你!」他轉身快步走了。
他真敢丟下她不管?歌舲死瞪住他背影,愈去愈遠,竟是頭也不回一個,他就不怕她迷路?不管她害不害怕?歌舲不禁悲從中來,低語道:「他就真的一點都不顧惜我嗎?他是我丈夫,偏偏卻最不喜歡我。」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時候跟下去,找個地方坐著,也許太多的秋景使人不由得也受了感染。
她一直坐了約有半小時,站起身又低語:「要不是爺爺說要來,不願再讓他為我擔心,我才不會去討好他,請他帶我出來玩……」
「我想也是。」身旁突然冒出這聲音,是江青戈!
「你又回來幹什麼?」她且惱且心虛,聲音大起來。
「我走到一半才想起你沒什麼方向感,又折回來,看你一個人靜坐沉思……」「你偷聽我講話?」她插嘴問。
「我從來不偷聽別人講話。」
他表情嚴肅地站在那裡,歌舲突然極為恐慌,想到方纔那些話要真讓他聽了去,……於是緊張起來。她對他笑笑,「你幹嘛嚇人?說說笑也不行?」嗔聲跺足,極盡女兒嬌態,但是她的眼睛卻隱含著一絲愧疚。
青戈搖頭笑了,似已看穿她把戲。
這一日外游其餘的時間倒挺愉快的,去遊樂園坐雲霄飛車,玩足六次青戈才開懷地走開,歌舲奉陪到底。
傍晚回家,歌舲還沉醉在遊樂的氣氛中,想起問他:「你猜爺爺會做什麼好菜?」
「猜不著。」他放了輕音樂。「瘋狂之後需要安靜一下。」
「我討厭這種悶死人的音樂。」她試著在音樂匣中尋找熱門音樂。「一卷都沒有!青戈,你從不變換口味嗎?」
「開車聽快節奏的音樂很容易出事。」
「杜叔叔開車時就沒有這種忌諱。」
「小姐,我不是專業司機。」
一路安靜的回到住所。
歌舲又一臉快樂無邪的蹦進屋裡,大喊「爺爺」
溫太武在飯桌上炫耀他的名菜「油炸天婦羅。」
歌舲掩不住失望的表情,溫太武嘀咕她:「這跟外面賣的不一樣,你別小看了。嘗一個看看,喏,要吃時將它浸在辣醬油裡一會兒,吃在嘴裡,開胃又下飯。」
「油膩膩的,我吃一點就好。」
溫太武很高興的看她咬了一口,又轉向孫婿,青戈已吃完一塊,又夾第二塊,於是他快樂得不得了。
飯後歌舲先上樓,等她梳洗罷,在書房裡找到青戈。
「爺爺回去了?我找不到他。」
「我剛送他走。」
「他有沒有說什麼?」
「沒什麼,但是很高興的樣子。」
「喔!那就好了。」
「是啊,你演了一整天的戲總算沒有白費。」
「你說什麼?」
他像懶得再開口,上樓去,她也跟著。等他梳洗出來,她因為玩了一整天,已疲倦得睡著了,又怗記有話要說,隨便在床上歪著,衣服也沒換。青戈輕輕碰觸她的臉,「我該拿你怎麼辦?」他黯然地望著她,縮回了手。
歌舲嚶嚀一聲醒來,眨眨眼睛,臉龐因睡眠略呈粉紅。「我睡著了?」忙著坐起身,拍拍自己的臉。「我一直等著跟你說話。」
「說什麼?」
「說我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
「有必要這樣慎重其事嗎?」
「我覺得應該說就說了。」
「那好,我接受了。」
她見他要走,忙叫住他。
「你沒有話要說嗎?」坐在床上,她看起來困擾不安。
「我說過我接受了,其實我也玩得很開心。」
「就這樣?沒有了?」
「還有什麼?」
「拜託你,青戈,你心裡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直接說出來好嗎?」她情願他發洩,不要隱忍,裝出沒事樣。
他反調侃她。「親愛的,你扮起賢妻角色不大吸引人呢,逼供似的。」
「你不在意最好,不過以後也不能算舊帳。」
「聽你口氣,今天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見鬼了!」她反倒不肯承認。
他下樓把自己鎖定在電腦前,她也跟著,大歎道:「怎麼你又要工作啊?你哪裡像一個老闆,跟奴隸差不多嘛!」
「人心未定,我不以身作則,誰肯服我?」他嘴動手亦不停。「等過了這一年,年終結算的結果出來,他們就會知道我的厲害,到那時,我會變成下棋的人,盤中的將帥兵馬自然聽我調度。」
「怎麼?有人不聽你的嗎?」
「幾個老將,卻都是真正的人才,我不想失去他們。」
她注視他,睫毛上閃著淚光。「青戈,你太辛苦了,我以前還以為只要由你出任,每個人都會服你,沒想到居然有人給你氣受。」
「人生下來就是要受氣的,不受這個人的氣,也要受那個人的氣,只要自己覺得值得,自然心平氣和。」他停下來,奇怪地注意她。「你今天怎麼回事,一直黏著我講話,平常你話很少的。」
「青戈,」她傾身向他,聲音真切而急迫。「我必須道歉,今天我刻意討好你是為了讓爺爺開心,…」他瞬間改變的表情使她深感羞愧,忘了如何接下去。「青戈」
「你太不顧別人的心情了!歌舲。」他悲憤地冷視她。「是真情或假意,我難道是瞎子嗎,最重要的是你別戳破它。」
「我話還沒說完哪!」她輕嚷。
「我不要知道更多。」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只要你面對著我笑,即使你另有目的,我也會傻呼呼的當你保有一份真情,但顯然我錯了,你還是那個溫大小姐,只管自己高興就好,再有,哼,就是你滿孝順的。」
「不對。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不會跟你表明又道歉。」她的眼睛乞求他寬容。
「不要再說謊了!」他的眼睛命令她離開。「你是為了你的良心才表白,但你想過嗎,我寧願做個傻子。」
「我……我是要說……」
「不管你要說什麼,你去對鏡子說吧!」
「青戈!」
「你不走,我走!」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你留下來,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她輕淡又清楚的聲音留住他,不再激動,那清潤似一杯香茗的語調使他明白她並未戰敗,她的教養、她的自尊心都不容許她繼續作踐自己,迅速移向門口,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都必須告訴你,我今天真的玩得很開心。」
她心知,他是不再相信了。
那晚,他沒有回房,她明白她真是做了傻事。
不是嗎?她應該繼續讓他做傻子,至少還保有一絲希望,而不應該道破真情,使他發覺他不過是一個傻子。
青戈藉著忙碌的工作努力漠視歌舲,她愈想好好待他,他愈冷淡有禮,即使她故意挑釁,他也無動於衷,歌舲真是難過極了,不得不去求助祖父。
這一次溫太武袖手旁觀,叫她自己想辦法。
他說:「秋風颯颯,香港的肥蟹已頻頻召喚我,真是受不了的誘惑!你看我機票都買好了,還有我那一班老朋友,明天起飛。」
「爺爺,您不能丟下我不管。」
「我就是管你太多,今天你才活該受氣。」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兩個不相同的人要和平共處,相親相愛,原則無他,退一步多為對方想一想;假如其中有一個看準了對方凡事肯讓,恃寵而驕,總有一天要痛哭流涕的。」
「我都難受死了,您還老生常談!」
「你怎麼又迷糊了!愈是老生常談的話愈是有道理,要不然怎會流傳到現在。」他移動腳步開始整理行裝,她想幫忙,然而他搖搖頭,舉起一隻手輕拍她面頰。「你回去吧!多把精神用在青戈身上,別管我。」
歌舲只好離開,溫太武忽又叫住她。
「我在香港停留十天,如果你辦得到,讓青戈也帶你一起去,就到中國飯店找我。不過,記住哪,必須他心甘情願,主動『開口』說要去,而非你邀請他。」
歌舲點點頭,心知比登天更難。那只工作蟲!
順道去公司,果又是伊翠歡陪著青戈加班,雖然這回左右還有兩位職員也一起工作,然而伊翠歡緊隨著青戈的作息,仍然使歌舲深受刺激。她才明白,自己是愛著青戈的,所以才會這麼難過。
青戈打個噴嚏,咳嗽兩聲,伊翠歡即殷殷慰問不已。
「不要緊,只是小感冒。」他對她微笑。
歌舲更加痛心。這些天他跟她說的話不超過十句,卻肯對別的女人溫柔微笑。他在她面前那般好強,頭疼也不哼一聲,別的女人倒比她先知道他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