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盼盼臉色不豫,又禁不住煽動,好奇的問。
「是啊!燃燒不起熊熊烈火。」允笙湊近她耳邊細語。
盼盼臉上臊熱,她二十歲了,這種限制級的笑話她隱約瞭解其中含意,直羞得臉像柿子一般紅了。允笙得意的笑了,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麼突然覺得引逗盼盼是件很有趣的事,一捉住機會,直逗得她臉紅心跳或心花「怒」放,然後在一旁等著看她又有什麼利言利語從那張櫻桃小口吐將出來。
小雞焉鬥得過老鷹?卓允笙可不信。
再坐進車裡,盼盼心中誓言再不和卓允笙說句話,連「再見」都可以省了,這個無聊男子,夠討厭的。
允笙放了輕音樂,飛車疾駛,不多時,上了海岸公路。
盼盼疑問:「這往車站嗎?」
「不,我改變主意,想去看看海。」
「你改變主意何不早說?我可以自己上車站。」
「一起去不好嗎?」
盼盼看看後面,離市區愈來愈遠了,直覺跟旁邊這人講不通道理,看得出來他是要怎樣便怎樣的人,既然出來了,就不會因她一聲抱怨而走回頭路。對已發生的事,她也不想嘮叨,說了不關痛癢。
允笙開口,聲音竟比春日的和風還醉人:「除了我這個人,花蓮不曾絲毫得罪你,不希望你帶著遺憾離開。」
盼盼好生詫異,以致不敢相信此話出自卓允笙之口。
「睜大眼睛看著你週遭的環境,彰化絕沒有這等艷麗照人的好山好水。你瞧瞧山邊那雲堆,彷彿伸手可及,連綿無邊無際,我每回見了都在想,古書裡的神仙居於雲深不知處,大概就是這等情境。」允笙感動的說。
盼盼受了感應,亦癡癡起來。
允笙惡作劇的瞄她一眼,盼盼沒見到,聽他又說:「輕煙也似的浮雲,朦朦朧朧,比之輕紗,太浮,比作白玉屏風,太硬,倒像……啊!
有了,這才像!」
「像什麼!」盼盼脫口而問。
「像有位仙女在雲後沐浴香湯,欲露還掩,啟人遐思。撩人癡想。」
盼盼收回視線,白了他一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像嗎?」允笙偏還要火上加油:「或許那雲煙就是仙女在洗澡時,洗澡水冒出來的熱氣也說不定。」
盼盼聽他說得有趣,而且別出新裁,不由得要笑出來,雖然竭力忍住,終不免露出一抹笑靨。
「我看,倒像李鐵拐在洗臭腳丫,怕人看所以故作神秘。」她開懷的說。
既然要玩,總不成老是板著臉互懷惡意,對方有誠意逗她開心,她也不為己甚,圖個不壞的回憶。
允笙眼露讚賞之意,這次是真心的了。
「我打定主意要不喜歡你,但你這樣子,真令我有些為難了。」
「沒關係,我不喜歡你就行了。」
允笙忍俊不住,大笑起來。
「跟你說話很有意思。你真有二十歲嗎?」他突然問。
「二十歲又二個月。」盼盼不在乎的說。
「二十歲的大女孩沒有接吻的經驗,請問你一直都是住在尼姑庵嗎?」
「你實在……沒禮貌!」
「回答我!」允笙很固執。
盼盼想起來就有氣,「因為以前我很幸運,沒遇上寡廉鮮恥的無賴。」她嘴雖利,卻刻意說得輕輕鬆鬆。神色可親,教人「啞子吃黃蓮」。
卓允笙沒有作聲,將車子駛到一荒僻之處,停在砂石泥土地上。盼盼才發現不知何時已下了公路,田野景色赫然在目,活潑的綠色展現出傲人的生命力,山,就在左手邊,那麼溫柔,一點也不盛氣凌人,不由使人大為傾倒。
允笙待盼盼欣賞得夠了,晶亮的笑眼投在他臉上時,才說:「喏,由那條小路一直走,大約二、三百公尺,直通到海邊。有興趣下去走走嗎?」
盼盼笑問:「即使我說沒興趣,你也會丟下我一個人走吧。」
「我看你興趣大得很。」允笙接招舉重若輕。
「那還等什麼呢?」
盼盼拿起遮陽帽戴上,允笙一鎖好車門便走。
***
「你看我撿到什麼?」盼盼尖笑:「一顆粉紅色的石頭。」
「我看到了。」允笙站在岩石上回應。
其實盼盼也並不真要向他炫耀,只是人一遇上興奮的事忍不住要發洩出來,彼此間即使有點嫌隙在這時候也不會去記起。
千百年潮來潮住,被海水沖刷得改了顏面的岩石,表現出來的是肅穆、歷盡風霜的莊嚴。仿骨嶙峋,千形百狀,無一處平滑,紋痕齊齊。龍洞歷歷。這是大自然最冷酷的傑作,任春風千百回溫柔撫觸,已然撫不平它起皺的容顏。
允笙指給她看:「海中那岩石愈來愈小,再受海水洗禮五十年一百年就將消失上。」
盼盼對一百年後的事懶得去猜想,反而在另一邊岩石上釣魚的人引人注目,只可惜汪洋阻隔,繞過去太遠了。
「釣魚有何樂趣可言?」允笙冷冷的批評:「颱風季節又到了,萬一落海而死,吃不到魚反被魚吃了。」
「子非魚,焉知魚不樂?子非釣翁,焉知釣翁不樂?」
他挑高眉毛。「你可真浪漫啊!」
他說完一跨步。跳到另一塊岩石上去。盼盼皺皺小鼻子,頭痛的估量兩石之間的距離,一高一低,凹凸不平,踩不穩掉下去,保證鼻青腳腫。
允笙不懷好意的說:「在敞宅,我可以拆下門板為你搭橋。在這種地方只有靠你自己跳過來了。」
盼盼掉頭看來路,一巖接一巖,奇怪怎麼離岸那麼遠?
「別看了,」允笙說:「跳過來,我帶你走條小路比較近。」
盼盼討厭他臉上得意的笑容,心一狠跳了過去,恰恰踩到巖邊,允笙伸手扶住,盼盼心跳得飛快,一時也沒計較他手停在她身上的時間過久。
「我說錯了。」允笙故作懺悔狀。「你一點也不像『蠟燭』。」眼見盼盼小臉一沉,突然懊悔自己語出輕薄,轉口說:「我看你真是惡人無膽。」
「惡人?我是惡人嗎?」盼盼好奇大於氣惱。
「你損起人來見肉見骨不見血,一遇上大自然的考驗卻折了銳氣,這不叫『惡人無膽』
嗎?」
「我運動神經沒你好,就這樣。」
允笙的凝視猶如火燒。「走吧!」他轉身先走了。
他們自一條羊腸小徑鑽出,沿來路回到停車處。
允笙一言不發,在車裡坐上良久也不動,他想理清自己的心緒。和成熟世故的女人來往慣了,偶爾出言調笑,反增情趣,為什麼現在一句輕薄話落在盼盼身上,他會不安好久?見到海以前還不致如此彆扭,怎地今日見了海,心反而小了?
他不言不動,盼盼並不在意,她想總不會跟她有關係,而這人脾氣又大,語出關懷說不定反招白眼,便也不響隻字片語。
一大清早,盼盼前腳剛走,老頭子電話就到了,著實刮了允笙一頓鬍子:「你吃到快三十歲了,連個女人心都撈不著,你有個屁用!」強迫允笙再放兩星期假,好好在盼盼身上下工夫,半個月後他將親自前來「驗收」成果。
允笙罵一句「他媽的」,開車出來追盼盼,心眼裡可將盼盼看得賤了,總覺得她透過舅舅在大施登龍術,玩弄他卓允笙,以至於一路上他老使壞要教她困窘。可是,瞧現在這情形,盼盼只怕真不知道老狐狸和孫法恭玩的鬼計,對他這個人根本就沒興趣。要命的是,他發覺自己意志動搖了,明知前面就是老狐狸張的網,就是禁不住自己要往前跳!
他開始打量他身旁這位美人,瞧得可精細了。他自信看女人的眼光獨到,形形色色的美女都有過接觸,只是大都美得粗略,經不起眼呀鼻呀一一細看。先前由於偏見底存,對盼盼的容貌只是一眼帶過,懶得用心去看,心想沒有一等一的長相也不敢奢望當卓家的少奶奶。
女人哪!免不了將自己的三分姿色看成五分,五分看成七分,若真有七分容姿,那真是放眼再無美人,蓋一方之絕色也!於是眼高野心大,不是想要名,就是想名利雙收。卓允笙見慣了這種「不安於室」的女子,不禁懷念起自己的母親。
他再也沒想到盼盼真是這樣耐看,詩經上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她並非古典美人類型,神色間流露出現代女性溫柔開朗的氣質。
允笙為自己的想法心驚,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自己真為她所迷?哦!他不要這種感覺,這是他最不需要的東西。幾經思量,允笙決定留住盼盼,看膩她,相信缺乏成熟女子風情的金盼盼吸引不了他兩三天,到那時候,他自自然然將她排出心海,隨她天涯海角自去,再不與他相干。
至於父親的威脅,允笙不十分擔心,畢竟老狐狸只得兩個兒子,而且只有他有能耐承繼父業。真想抱孫子?行!美美、莉莉、珍珍,誰不會生?不必非金盼盼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