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打造一把鑰匙,每當心神不愉快時,「美人」秋波流轉,輕顰一笑,賽過十句百句的安慰,於是他又覺得人生還是可以忍受的。
「這才叫美女。」他一天讚美十次也是不夠的。
他恨不能天天見「美人」一面,無奈母親家規嚴厲,每次進去都像做賊,享受不到放膽痛快的一次看個夠。等了又等,突來的好機會使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母親驟然下令全家︵包括傭人︶在內到南部的別墅度假三天。秦雨樵藉著需在公司坐鎮的理由,提早一天回來,縱然何玉姬要他住到新買給他的公寓,怎奈鞭長莫及,雨樵回台北第一件事便是與「美人」團聚,於是發現了彷彿自畫中走下米的金盼盼。
「你一定是畫仙賜給我的,可憐我愛你愛上好些年。」
秦雨樵明知沒有這等事,還是寧願如此相信,滿足自己。
坐在床側,他終於如願以償,盡情欣賞她的美。覺得她無一處不美,連一片片淡粉紅色的指甲都可愛得緊。
讚歎之餘,卻也心驚她醒來會不會棄他而去?
所謂「珠玉在側,覺我形穢」,秦雨樵現在巴不得有大哥騙人但好看的外表,與美人並肩,不啻金童玉女。
「不管怎樣,我是不會放你走了。」
秦雨樵心堅意定,堅決地想到與妻子離婚,娶這位尚不知姓名的女孩為妻,那麼不管等在前面的命運如何艱難,他有自信一步接一步的跨過。
「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呀!」
秦雨樵在床邊呼喚,在心底暢訴他的愛意。
住院的第二天,待床上的女孩睜開了眼睛,秦雨樵忘形地擁她入懷,惹來女孩一陣尖叫。
第八章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了。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個陌生男人抱個老緊,一時嚇得動彈不得,這還罷了,要命的是這個男人瘋瘋癲癱,說一些她摸不著頭緒的愛語:「別怕,你根本不需要怕我。我很愛你,而且愛了好多年,在我以為這輩子是無緣親睹你的嬌容,老天爺完成我的心願。」
「你是我的,我們立刻結婚,要一個最盛大的婚禮,讓每個人都知道,讓每個人都羨慕我的好運……」
盼盼精神尚未完令恢復,被搞得一頭霧水:愛我好多年?好多年前我才十歲或十二歲,他就開始愛我了?
她相信自己是遇上瘋子了。
「你叫什麼名字,嗯?」秦雨樵不曾如此溫柔過。
「我是金盼盼,你是誰?」
「秦雨樵。聽過這名字嗎?」渴望獲得她的重視。
秦雨樵?聽起來好熟悉。
有一會兒的時間,盼盼一點知覺都沒有。突地記憶席捲了她。秦雨晨不是有個弟弟嗎?
眼前這人眉目間和他像極了,自己又是受他所救……「你是雨晨的弟弟?」
「你知道?你真是畫中仙?」他抓住她手。
突然之間,盼盼對這個人、對秦家、對大財閥的恐懼淹沒了她思考的能力,尖叫著推開他。
「走開!走開!」
秦雨樵順勢站了起來。「盼盼!……」
盼盼聽見自己歇斯底里的聲音:「走開!離我遠一點!我恨你們所有姓秦的!你們殺人不償命……你們比殺人犯更可怕,撕裂別人的心……不要靠近我,走開!──」
盼盼痛哭失聲,秦雨樵沒辦法使她鎮定下來,請醫生為她打根針,才使她情緒慢慢緩和,然後聽到她啜泣:「我討厭姓秦的,討厭有錢人,你們只會欺負人……」
秦雨樵凝視映著雪白床單更顯著蒼白的小臉蛋,不再作白日夢,精明如他,很快明白整件事情頗不簡單。當然,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自畫像裡走下來安慰他的畫中仙,那麼,她是怎麼給關在無人居住的空屋裡,虛脫昏迷?
猶記剛發現她的那一刻,見到她臉龐的一剎那,他驚得呆在當場,夢耶?非耶?一時真難以肯定。
但實在太像了,使他不能不相信有輪迴轉世之說。
這張嬌俏臉蛋,算得上是上帝的傑作,而且不再是冰冷的畫像,是睡時鼻息細細、溫熱的,醒時能說、會哭的血肉之軀。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秦雨樵吟詩興歎。
「你說什麼?」盼盼擤了擳鼻子。不願再被秦家人看笑話,盡量克制自己,告訴自己:在冷血的秦家人面前哭,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美人哭泣就是比一般人哭好看,怪不得有人說:『一枝梨花春帶雨』,形容美麗女孩哭的樣子。」
「作詩嗎?我不懂。」
盼盼直覺這姓秦的和另二個她秦的一樣,均有「不同凡響」之處,最好先來個模稜兩可,裝裝傻再說。
「沒關係。」秦雨樵坐了下來。「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你跟他們是一家人,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何不試試?」
盼盼深思地端詳了他一晌,覺得他沒有雨晨好看,但予人值得信賴的感覺,於是小心地選擇了字眼,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原來你就是……」想不到這樣聰慧的悄佳人竟會看上他的大哥,秦雨樵不免有些失望。為了掩飾情緒,他移轉了話頭。「家母沒有理由關禁你,會不會……」沉吟半晌,總是難以自圓其說,尤其何玉姬突然要全家人南下,一個人不留,說湊巧也未免巧合得離奇,但實在難以接受母親有害人之心。
「我也不指望你相信,」盼盼的聲音大了起來。「有錢人總是護著有錢人,尤其你們又是一家人,如今我總算看明白了。」
「你說的有些對,也有些不對。」秦雨樵用撫慰的口吻說道:「家母理當回來了,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妨礙自由,蓄意殺人,這就是『千越』總裁做的事;欺騙女孩子的感情,當面羞辱以為戲,這便是秦大少爺的真面目。我……我真恨你們!」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補償你。」
「補償?」盼盼深吸了一口氣。「死亡的恐懼用什麼補償?有錢人總是以為金錢萬能,殊不知世人要的只是你們的良知,良心!」
「你生氣起來可就不像她了。」他突然改了聲調。
「誰?」盼盼以為秦雨樵有意移轉焦點,為家人脫罪。如今的她,對於秦家上下、一隻貓、一隻狗,也都不能諒解了。
「畫像,你跟她簡直一個模印的。」
「她不是我的什麼人,我只是我而已。」
秦雨樵歎道:「是啊!她是不會哭不會生氣的畫像,但我很迷她,從我第一眼見到她開始。所以,當你躺在那個房間裡,像個睡美人,真教我欣喜若狂,當是畫中仙賜給我的禮物。」溫和的目光投到她的臉上:「不管我的家人做了什麼,請你相信,那絕非我忍心做的事。」
盼盼困惑。「我是真人,不是畫像中的人。」
「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你瘋了!」
「不,你將是我的妻子。」
「憑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你,而且我討厭你的家人。」
「我有自己的房子,只等我辦妥離婚手續,我們立刻結婚。」秦雨樵愈說愈興奮。
「住口!」盼盼怒道:「你這種行為,跟你母親、你大哥又有什麼兩樣?你也不懂得尊重別人,你當我是什麼,招之即來呼之即去嗎?你問過我的意見嗎?只為了我有相似的一張臉,便當我是夢中情人,你也教我看不起!告訴你,我有完全不同的心呢!」
「我救了你,你一點都不感動嗎?」
「你晚幾天救我,我便死了,你母親也犯了殺人罪。我知道,我鬥不過有錢有勢的何夫人,即使告上法院也沒把握勝訴,說不定反被誣告私闖民宅。」盼盼難受地停了一下,才又說:「你真有心補償,請別再來騷擾我,繼續去愛畫像好了。至於我,我是不可能喜歡你這樣的人。」
「為什麼?」
「別的不說,你有妻子,就不該再愛別的女人,這是不對的。」
「我根本不愛她,完全是母命難違。」
「真好笑!這麼大的人還沒自主能力。」盼盼累了,躺了下來,不屑於面前這位大企業家背景有多棒,只當作是一個小丑罷了。「我失蹤幾天,家人一定很擔心,幫我打個電話給舅舅,他會來接我的。」
秦雨樵沉默而去。
盼盼吃了些滋養的食物,又睡了一覺,醒來時自覺元氣恢復得差不多,舅舅卻一直沒出現,秦雨樵恐怕不可靠,便上床要自個兒去打電話。
門被打開,一個高瘦的身影出現,是秦雨樵。
「你想去那裡?」
「打電話。」
「我幫你打了,但沒人接。」
「舅舅一定急著到處找我,我要回去。」
秦雨樵阻止。「不行!你還不能出院,我會再去打電話。」
盼盼卻察覺出他在說謊,因為他沒提到電話答錄機。
她警覺地不作聲,經過這次慘痛的教訓,她嘗試學習防範陌生的人。
秦雨樵一心一意討好她,只讓盼盼更加不安。醫院那有這麼豐盛的伙食,竟然還有燕窩粥,一定是他從外面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