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真心真意。」允笙興奮得臉有點熱呼呼。
「本來我該有禮的回絕你,但現在,我不客氣的說一句:你呸!」盼盼重重啐他一口。
「你說什麼?」允笙不信的瞪著她瞧。
「我說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你。」
「我不相信。為什麼?你到那裡去找一個條件比我更好的男人。」
他不屑的語氣使她忍不住想報復他,一對如春日遠山般的黛眉漸漸揚起,聲音卻很和氣,但話一入耳允笙便知「她又來了」
「卓先生,承蒙你看重,居然向我這樣一個窮丫碩求婚,可是,我並沒有得『軟骨症』
呢!所以必須拒絕你,如果因此使你難堪或難受,那也不是我的責任。」她冷冷的自鼻孔一哼:「像你這麼出色的男人,做『活期存款』倒是不差,但是當『定期存款』則嫌乏味了,好好一朵鮮花,在你身邊待久了搞不好悶成了塑膠花。」嘴上逞了強,心底卻起皺,給人這樣瞧輕,生平第一遭,盼盼難受得想尖叫。
允笙忿忿地蹙起眉頭大聲說:「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向女人求婚,你竟然反過來挖苦我。好,你很好,跟了秦雨晨學得嘴巴也更利了。」
他簡潔有力的聲音幾乎扯斷她已然繃緊的神經。
「別扯上別人好嗎?你那算什麼求婚辭?沒有半分柔情,只有傲慢自大,看輕我,看輕我的家人,你有錢就了不起嗎?可以侮辱人嗎?」說完話,她隨即低頭,滿眶淚水險些掉了下來。
「我沒有侮辱人的意思,只是實話實說,難到你要我假裝很高興有一門窮親戚嗎?」他也武裝起自己的尊嚴,傲慢的說。
「你出去!」盼盼叫道。
「哼,在我的家向我下逐客令!」
「說的是,該走的是我。」
盼盼心灰意冷的走向衣櫥,拿出自己的行李袋。
允笙冷道:「你也太小看了我,我不至於狹心到要你摸黑回家。你待著吧!我自己會出去。」開了房門,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明天你舅舅會到。」砰地一聲的關上門。
像是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盼盼雙手掩著臉,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因為她回想過去幾天的快樂、和今日的屈辱,料知來日再也難以相見,萬種愁緒,一時交集,再也熬忍不住了。
怎麼以前都沒有發現允笙有一雙帶點孩子般邪氣的瑩亮雙瞳呢?高興時似星光燦爛,沉思時如月樣朦朧,一旦發起火來像六月艷陽般炙人。略酷的臉型也只有這一對眼睛會不時散發出溫暖和熱情,使人不那樣畏懼他了。
其實他待她是好的了,由阿枝口中得知,允笙他繼母對這位繼子不但敬重,簡直還有點害怕,由此可知允笙是多難相處的人了。雖說礙於父命,他對她也真是厚愛,原來他在愛著她呀!要不是他的話氣那般傲慢無禮,盼盼真要受寵若驚了,絕不致弄到無可轉圜的地步。
明天怎麼個相見?
窗外天已漆黑,對映盼盼此刻的心境,這個夜晚顯得淒涼難熬。
在這事發生之前的快樂心境躲到那裡去了?原來這個叫「快樂」的傢伙是個陰陽人,可能因為怕事,或是怕惡人,乾脆來個獨善其身,躲進某一個紙醉金迷的地方取暖去了。
「它」是從不肯跟人類共患難的勢利鬼。
盼盼不渴也不餓,努力撿拾心中殘餘的怒氣,安慰向己:是他不對,他明知我的心意卻又來亂人心神,太自負了,況且他的態度十分惡劣,沒骨氣的女人才受得了。如果傲慢也是一種愛,讓他去打一輩子光棍好了。
如此反覆,直到她像個孩子似地酣然入夢。
第四章
隔天一早,允笙便開車去海邊散心,下午,回轉花蓮車站,接一孫法恭回來。這一路上,氣氛沉悶,孫法恭不用問也知道這樁婚事無望,允笙必是吃了虧。
盼盼見到他來,高興得語無倫次,等甥舅倆敘完家常,卻見允笙提著行李下樓,說道:「我也該銷假上班了。台北見!」頭也不回的走了。
孫法恭問盼盼:「你們鬧翻了?」
盼盼不好提昨晚求婚的鬧劇,搖了搖頭,反問:「舅舅,你怎會以為我們兩人相配,將我的相片給他?」
「我早知道你不會中意他,只是總裁執意如此,我想讓他試一試也好,成功了表示你們有緣,不成功他自然會死心。」
「這更不可能了,我與你那位總裁素未謀面,他看中我那一點呢?」
孫法恭聳個肩。「我也不明白。就上回你寄來的家書裡附了張全家福,老總無意中瞧見了,便一直追問有關於你的事,沒幾天,就下令允笙先生向你求婚。」
「你怎麼也沒事先通知我,就這樣把我騙來。」
「我也沒料到舞台便設在這兒啊!」
盼盼滿臉狐疑,她知道舅舅一打哈哈,就表示話裡有鬼,他肯定是知道卓彧的計畫,即使沒在一旁敲邊鼓,至少逃不了「知情不報」的嫌疑。然舅舅畢竟是長輩,她又正有求於他。
「算了,這件事就別再提起,怪糗的。」盼盼笑著撒嬌道:「不過,舅舅,你要幫助我一個忙。」
「說說看。」
「我想到台北工作,閒餘準備銀行特考,爸媽那邊你幫我說說。」
「怎個說法?」孫法恭眼皮也不眨一下。
「爸媽若是知道我住在你那兒,應該肯點頭吧!」
「那還有什麼問題。」孫法恭爽快的答應了。
實則他另有一番私心。
卓允笙已將盼盼和秦雨晨交往的經過全告訴他了,他自然不同意,此番盼盼欲捨故鄉至台北生活,自然也是為了秦雨晨。他瞭解盼盼,即使阻止她,她也一樣會去,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將盼盼留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他試探:「在花蓮這段期間,可有遇上艷遇?」
盼盼暈紅著臉笑道:「談不上艷遇,不過倒認識幾個有趣的朋友。」
***
這房門深鎖,除何玉姬夫人本身,未經允許是不准任何人踰雷池一步的,連雨晨、雨樵、雨萱兄妹及雨樵之妻薛妲竹也沒膽犯忌。這個家,是沒人敢違抗何夫人的。
裡面有奇珍異寶嗎?沒有。藏有見不得人的秘密嗎?也沒有。有的只是牆上一幅桌面大的油畫,和一個擺了些許道具的小櫥櫃。終年拉上厚重的窗簾,即使外面的陽台正適宜俯瞰滿園的香花,但何玉姬不管。
這幅人物肖像孤零零的處於這麼好的大房間內,顯然主人非常看重它,恐它受潮受損,空調廿四小時不關。
何玉姬每面對肖像中的女子一次,鬥志便更增一分,這個已死去四十五年的女人總是喚醒她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慘敗。商場中詭譎多詐、暗濤洶湧,何玉姬曾無數次立在「她」面前做下動輒上億元生意的決定,而最後她總能掛上勝利的微笑,因為「她」的存在引發了她天性中殘忍的一面。
「她」名喚卓絲琴,死去那年才滿雙十年華,就以這副容貌永遠活在肖像中青春不老。
她的美麗是上帝的驕傲,即使連女人都不禁要讚美的。一頭烏黑的頭髮,白嫩的皮膚,連眨個眼睛也別具韻味,小小的臉蛋清麗難言。何玉姬自問在最嫵媚多姿的年紀裡也是遠不及卓絲琴,而她也有過追求者排長龍的風光呢!
千越企業的總裁何玉姬並不如外界傳說那般幸運,她在美國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就像她以前或往後所有的不如意一樣,她一慨歸咎於「那個女人」帶給她的陰影。後來回到國內,認識前總裁秦金田時已經三十歲了。年近五旬的秦金田正因元配不孕而離婚,心情鬱悶,何玉姬利用了一點手段接近他、撫慰他,繼而將之收進掌心裡。
往後十年何玉姬努力學習,在秦金田逐漸衰老、權力慢慢移轉到她手上時,有一天,她找出一張多年前的照片,請一位最好的畫家,將卓絲琴栩栩如生的繪出,將她釘死在畫框中,好永遠看著她,磨利自己的心劍。
今晚,是卓絲琴的忌日,何玉姬出神地望著肖像,已有一整個鐘頭了,心頭情感混雜交戰,由怒轉悲、由悲轉怒,舉起手臂,一隻飛鏢射中卓絲琴的眉心,再一鏢,射中左眼……何玉姬鏢鏢不虛發,轉眼卓絲琴身上已連中十數鏢。
「你這殺人兇手,我詛咒你在地獄裡受盡千千萬萬年的苦楚,永還不要再輪迴投胎來害人。你死吧!你死吧!……」何玉姬激動得頭髮也散了。
肖像裡的女人只宜遠望,細看則慘不忍睹,因身上佈滿了針痕。每隔一段時間,何玉姬就要叫人來修補畫像。
「顯然閻羅王也被你迷住了,我早知道你這妖孽絕不肯甘於寂寞,又要出來害人,……」何玉姬感到心中彷彿中了一箭。回憶過往總令她痛苦不堪,她也不懂,為什麼自己的個性一碰上感情的糾結就一世再也鬆解不開?